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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皇陵。”她看著他,眼都不眨一下,就要去劃另一半臉。
“你想幹什麼?!”霍綱豁地從地上起來,握住了她下刺的手。
“我要去皇陵!”她堅定地看著他,眼波流轉,融著霜華滿地。
霍綱已經走了多時了。
她依舊那麼對鏡坐著,不許人傳太醫,也不許侍婢幫她清理傷口。
細長的一道口子,交錯雜章的血痕從那裡掛下來,此時,早已乾涸了。
她恨這張臉!恨這張給予她一切又奪走她一切的臉!
她恨跟她擁有一張一模一樣的臉的女人!那個天下人口中的妖婦!那個眾人髮指的惡魔!她恨她!這一輩子,下一輩子,下下輩子,生生世世,她都要詛咒她!!!
‘啪!’的一聲,八寶如意金簪在手中硬生生斷成了兩截……
第一卷:梁燕自雙歸
雁聲遠向蕭關去
送嫁的隊伍已經在沙漠裡整整走了七日,乘輿顛簸地恨不能叫人連心肝肺一起吐出來!
泠霜一直將側窗的簾子掀起著,望著茫茫沙漠。七日,自從出了涼州城,除了黃還是黃,除了沙,還是沙,有時,甚至連星點綠都看不到。
從京城一路行來,她一直都未發一言,除了辭別涼州城的那夜,松明火把映紅叔父的臉,她盈盈一拜,才說了一句:“叔父,霜兒去了。”
她從沒有離開過臨安城,亦從來沒見過那樣的景象!
這一片肅殺的土地,昏天暗地,不辨死生!山川蕭條的邊土,城頭上,月出皎兮,照耀著涼州城。
婚期既定,不得愆期,她從京城出來,已經晚了,所以,須得晝夜趕路,馬不停蹄。
從她進城到出城,只停了不到一個時辰。
叔父,她已是多年未見了。他是祖父的幼子,只比長兄大了一旬。
她記得,小的時候,還是晉朝江山,太尉府裡,那個白衣翩翩的郎君,英氣的眉,橫斜入鬢,窄袖寬袍,一進祖母的屋子,便抱她在手。
那時的她,只有三歲不到吧,話都說不周全,模模糊糊地叫他著什麼,一雙小手總愛去夠他頭頂束髮的簪子。
她是知道的,如今這三分天下,袁氏之所以能佔其一,除了父皇當年是晉朝權傾朝野的太尉之外,另外一個原因,便是叔父手中的這二十萬雄兵!袁昊天的兵,所向披靡,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甲冑常傍,劍不離身!
天下的人,甚至連鄉間的婦孺,都知道,袁氏天下,要是沒有了袁昊天,便連一日,也撐不下去!
“霜兒……”叔父鐵衣寒光,這樣喚她。還是當年的稱謂,只是,少了份欣喜,多了絲怯懦,無奈與自責。
十年了,每年,只能在宮裡的家宴上遠遠望叔父一眼,那麼遠那麼遠,遠地彷彿隔了千萬重山。她已經長大了,不可以再叫叔父抱,不可以再溺在他懷裡撒嬌,不可以再騎在他脖子上,央著他帶她出府去看一場皮影戲或者買個吹糖人……
“叔父,霜兒去了!”
她甚至都沒有步下乘輿,只是打起了簾幔,坐著受了滿城將士一禮。
冷月如霜,一個個幽暗的影子,耀著甲冑寒光。鐵衣劍配,森然整肅,對著出塞和親的公主,虔誠地跪拜。這跪,是屈辱的!用一個女子的身體,去換那毫無保障的和平!任何一個有血性的男兒,在此刻,都想流淚!不!是流血!淌盡最後一滴血,去護住這座城,護住身後的土地,護住父母妻兒!而不是像今夜,此刻,跪在這裡,目送他們的公主出塞。
可是,他們又不夠決絕!因為,戰了十幾年了,他們累了,乏了,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說那句‘不破樓蘭終不還’了,彼時年少氣盛的兵卒,如今居然已垂垂老矣的朽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