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她的母親都為止瘋狂的前仆後繼的權力,正露著貪婪陰險的笑容,朝她的丈夫敞開懷抱。齊周的滅亡,天下的一統,並不意味著天下的太平,而更高意義上來說,完全是在舊的一輪權力角逐之後,新的一輪權力角逐又重新開始而已。儘管,早在很久很久以前,袁泠霜便早已看透這一點,但是,她依然哄騙自己去相信,或許這一次,可以例外。

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段瀟鳴不知何時萌生出了一個與袁泠傲一樣的習慣,那就是總喜歡在日暮時分,獨自站在朝乾宮的正殿前,默默凝視著開闊的漢白玉廣場,九十九根浮雕的蟠龍柱擎天而立,即使空曠,依舊氣勢恢宏。九十九級的漢白玉石階,正中是浮雕盤龍紋樣,御用的輦道,高高地通向帝國最宏偉的宮殿。

聆聽著展翅騰飛的雲雀嘹亮的喉音刺穿頭頂瓦藍的天空,袁泠霜開始領悟到,不管是此前袁泠傲在崇德宮無限悲涼的夕照裡悽楚的背影,還是此刻段瀟鳴在朝乾宮燦爛的滿天雲霞裡堅定的笑容,他們各自臉上不同不捉摸不清的表情,心中晦疑莫測情緒,都是為同一種力量所傾倒權力,至高無上,捨去生命親情也在所不惜的權力!

所以,當袁泠傲在拉得老長的夕陽裡轉過身來,向她伸出手來,她覺得心中無限悲苦,她覺得自己隨時可能在他面前突然失聲痛哭,為她的家庭,為她的哥哥,為她心中不知名的某種情懷,甚至是沒有任何理由的,同情、悲憫。二哥是孤獨和悲傷的,他內心蕩漾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類似秋水般深刻的孤獨,這是她從小便從他那隱蔽著某種揮之不去的心情的優雅眼神深處感知的。

如果說,那時候,她還有悲傷的勇氣與力氣,那,到長安以後,她便連那一點微薄的情緒,也失去了行使的興趣。所以,當段瀟鳴自蒼紫暮華中回眸看她,帶著意氣風發地笑容轉身要來拉她的手,邊道:“看!這是我們的天下!”

袁泠霜卻幽幽地往後退去,連悵惘的思緒都幾乎衰竭了。她曾發誓要對權力敬而遠之,可是它卻如鬼魅一般無時無刻不纏繞著她,即使是再平常的見面,在這朝乾宮裡也變得格外的隆重與艱難,為了這個皇后的名分,段瀟鳴已經對言臣開了殺戒。

權力,她憎惡它,更恐懼它。所以,即使段瀟鳴悲憤地控訴她對他的殘忍,她依舊面無表情地退開,面無表情地轉身,面無表情地離去……

這是你的天下,你一個人的天下……

段瀟鳴卻跟二哥是不同的。相對於那些慘烈的陰險的政治鬥爭,殫精竭慮地謀劃綢繆,段瀟鳴更適合刀光劍影裡,千軍萬馬的廝殺。似乎沒用人用陰險來形容過他,相對於其它,人們更喜歡用殘酷來界定他的為人。在他從政初期,笨拙而稚嫩地處理著自己與臣屬的關係,用他在管理軍隊上的理念來治理朝廷,以為用屠戮和鎮壓可以叫群臣膽寒,而事實證明,這一點是行不通的,在他第一年的政治生涯裡,他原本精神矍鑠的眼神變得憂鬱而迷茫。

寂寞的宮廷安靜得令人心慌,似乎,連偶爾的多愁善感都顯得格外奢侈。曾經,他可以那樣瘋狂地在納克斯節上,扔下所有人,單騎馳騁,帶她像風一樣疾馳在草原上,奔著當今山,奔著一個美輪美奐的誓言。而如今,他們即使是一起去上林苑騎一次馬,也會引起滿朝的震動,老臣們的摺子會在次日便堆滿段瀟鳴的龍案。他的新身份,規定了他的繁忙,即使是每日見面,但他們之間能談話的時間,屈指可數。

他很少跟她說話,她覺得他根本不瞭解她的內心。有的時候,她甚至覺得這是一種煎熬,熬得她整個人都快枯死了。她變得越來越敏感而脆弱,因為她覺得自己的存在似乎僅僅是為了他完成宏偉的帝王心願的同時,還擁有一段華美韻致的愛情而存在的佩飾。所以,這一次,她不惜以此來打破這快要逼人至瘋狂的格局,不願意他或者是自己再這樣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