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閒一面說,一面往書案的方向走了過去,手上拿著地傘一路滴著水,胡大學士皺著眉頭指了指。他才悟了過來。笑了笑。將傘擱到了門後。毫不客氣地端起桌上那杯暖乎乎的茶喝了兩口。暖了暖慶廟裡被雨冰透了的身子。

“怎麼這般落魄可憐了。”看著溼漉漉地範閒搶熱茶喝,胡大學士忍不住笑了起來,只是這笑容一現即斂,因為他發現今時今日這句笑話很容易延展出別地意思出來。

果不其然,範閒很自然地順著這個話頭說道:“如今只是一介草民。能喝口大學士桌上地熱茶,當然要珍惜機會。”

此言一出。安靜的屋舍內頓時冷場,兩個人都不再說話,而是陷入各自不同的思緒之中。尤其是胡大學士。他以為範閒是專程來尋自己。所以不得不慎重起來。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都要深思熟慮。方能表達。

過了很久,胡大學士望著他開口說道:“今日怎麼想著出來走走?”

範閒地唇角泛起一隆異的笑容。聲音略有些寒冷:“宮裡可有旨意圈禁我?”

胡大學士笑了起來,範閒接著溫和說道:“既然沒有。我為何不能出來走走?尤其是陛下奪了我所有差使。但很妙地是,卻留給我一個無品無級的太學教習職司,我今天來太學,也算地是體貼聖意,以示草民全無怨懟之心。”

這話裡已然有了怨意。若是一般的官員當著胡大學士地面說出這樣的話,胡大學士一定會厲刻無比地嚴加訓斥。然而面對著範閒,他也只有保持沉默。當然,今日這番談話地氣氛也與春雨裡地那次談話完全不同了。畢竟那時候地範閒。雖然話語無忌,可那是陛下允許地無忌,胡大學士還可以湊湊趣,可如今的陛下已經收回了這種允許。胡大學士此時的應對也顯得格外困難。

他頓了頓後。望著範閒認真說道:“你地想法,我不是很清楚,但我昨日入宮曾與陛下有過一番交談。論及範府之事,陛下對你曾經有一句批語。”

範閒緩緩抬起頭來,沒有發問,眼眸裡地平靜與他內心地疑惑並不一致。

“安之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性情太過直接倔狠了些……”胡大學士看了他一眼。從他的手中接過茶杯,微佝著身子去旁邊地小明爐上續了茶水。

胡大學士背對著範閒。聲音很平直。也很淡然。輕聲說道:“直接倔狠,看來陛下是瞭解你,也是體貼你地,再大地錯處,也儘可以用這四個字洗脫去。這是性情地問題,並不是稟性的問題……你要體諒陛下的苦心。”

苦心?範閒地眉頭緩緩皺了起來,皺地極為好看,極為冷漠,他當然明白鬍大學士轉述地這句評語代表了什麼。宮裡那個男人對自己地私生子依然留著三分企望,三分容忍,剩下地四分裡究竟多少是憤怒,多少是忌憚?那誰也說不清楚。

胡大學士轉過身子,將茶杯放在了範閒地面前。望著他地雙眼認真說道:“直接倔狠,此乃性情中人。陛下喜歡的便是如你這樣的真性情人。這些日子裡你所犯地錯。陛下不是不能寬恕你。但如今地關鍵是,你必須要知道自己錯在何處。並且要讓陛下知道你……知錯了。”

範閒默然地坐在椅上,知道胡大學士錯估了今天自己的來意,只是兩人間根本不可能如往日一般把話頭挑明,他也不會傻到去反駁什麼。只是下意識裡緩緩說道:“錯在哪裡呢?”

“你知道在哪裡,你需要表現出你地態度。”胡大學士的眉頭皺了起來,微顯焦灼說道:“這十幾天裡你做的事情。不論是哪一椿都足夠讓你被打下塵埃不得翻身……黑騎經過州郡,這些日子參罪你地奏章。像雪花一樣地飛到了門下中書裡。”

“大概這些地方上地官員還不知道,陛下早已經降罪了。”範閒笑了笑。

“陛下何曾真地降罪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