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會,外面就有人進來稟報,說是連繼祖來了。

“……老宅的老爺子,問咱們老爺有沒有空,要是有空。就回老宅一趟……”

連老爺子沒有攔住周氏,還是打發了人來叫連守信。

“老爺子心裡明鏡兒似的,這還是有遠有近。咱咋掏心掏肺,敬重他,供養他,都是白搭呀。”張氏發出一聲伸長的嘆息。

連老爺子心疼周氏,以犧牲兒孫為代價,也要縱容著周氏無理取鬧。當然,這個兒孫也並不包括連老爺子的所有兒孫,連守信這一股人在什麼樣的位置,不言自明。

一家人誰都沒有說話,只看著連守信,看他如何決斷。

連守信低頭沉思了半晌,才慢慢地抬起頭來。

“我去看看吧。”連守信就道。

不像平時遇到這種情況那種帶著無奈和討好的語氣,而是少有的堅定。

或許,今天就是一個關鍵。連蔓兒想,再給連守信一次機會,讓他證明自己。

“爹,你自己小心啊。”連蔓兒沒有攔著連守信,也沒有要求跟著去。

張氏和連枝兒自然也不會攔。

連守信也沒換衣裳,就往外走。

“爹,”連蔓兒叫住了連守信,又囑咐了一句,“爹,你小心點,別讓我奶抓破你的臉。”

“我知道。”連守信略微一愣,隨即就點頭應了。

等連守信出去了,連蔓兒就忙打發了丫頭小慶去打探訊息。

…………

連守信走進老宅的時候,腳步和心同樣的沉重。一進老宅的大門,他就聽見了周氏的聲音。連守信一下子就站住了。

本應該是屬於母親的、慈祥的、讓兒女不論是何時何地聽到,都會油然而生出幸福、安寧的聲音,是什麼時候變得這樣的尖利、暴躁、讓人如此恐懼、不安?

連守信站在那,努力地回想,時間一點點的倒退,直到他的幼年時光。

往事一幕幕地在他面前閃過,從連續的場景,到單一的片段,越久遠的記憶就越單薄,甚至有的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影像。

當剝去記憶中他自己添上的那一層溫情脈脈的輕紗,連守信赫然發現,所謂慈祥、善良、溫柔的母親。不過一直是他的幻想。是他為周氏戴上了這層輕紗,而事實上,周氏從來就不是一個慈祥、善良、溫柔的母親。

起碼對他,從來就不是。

從小,他的生活中就充斥著周氏的打罵,但是周氏卻依舊給他吃、給他穿。這幾乎讓他認為,這樣的母親就是生活的常態。打他、罵他的周氏,是親切的。而分給他一碗好吃的。改一件哥哥們的舊衣給他穿的周氏,更加是猶如佛光一般的存在。

但是被罵了,會傷心,被打了。會疼痛。可他一直在為周氏那樣對待他找藉口,比如說連守仁被另眼相待,他認為是連守仁年長,並且讀書有出息的緣故。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連守仁就已經是個少年了。又比如說周氏對連秀兒的寵愛。

是的,就是周氏對連秀兒的寵愛,讓他發現,原來母親是可以這樣的慈祥、善良、溫柔。

不過,他依舊為周氏找到了藉口。連秀兒是姑娘家。而且是老生女,當然不一樣。

即便是如此的自我矇蔽,在心底深處,他其實一直是清醒的。所以,他總是在做著和周氏相反的事情。對他來說,幸運的是,張氏是真正慈祥、善良、溫柔的母親。

周氏將打罵兒子做為家常便飯。連守信說話從來不帶髒字。他不會罵人,從不會打罵自己的孩子。

周氏和連老爺子經常吵架。連守信以吵架為恥,和張氏從來是有商有量,幾乎從來沒紅過臉。

周氏從不肯和兒子們好好說話,她想要怎樣,如果用打罵達不到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