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點蒼涼的意味:“我們一直想請瀝川吃飯,偏他不肯賞臉。他替路捷改的申請信挺管用的,好幾個學校來函。我們選了芝加哥大學,人家答應免學費。你知道,像芝大這種學校,很少給本科生免學費的。路捷在國外有親戚,可以替他擔保。現在,一切就序,只差錄取通知書了。”

“這不是天隨人願,皆大歡喜嗎?”我替她高興。

“是啊。”她的語氣淡淡的。

“你呢,打算怎麼辦?”

“也打算考託福吧。只是我沒有靠得住的親戚在外國,專業又是英文,不可能有路捷那樣的競爭力,估計不容易出國。”

“讓路捷出了國後替你想辦法。”我說。我根本不知道出國是怎麼一回事,這種事對我來說,遙遠得像夢。所以我只能胡亂建議。

“再說吧。”

這就是和沒有交情的人談話的感覺,吞吞吐吐,藏頭藏尾,言不由衷。我和馮靜兒素無交情,承蒙她親自替我提水,十分惶恐。再說,是瀝川幫的忙,和我沒什麼關係,讓我來承她的情,真是不敢當。所以和她一說完話,我立即出門到小賣部買了兩個熱水瓶,以後中午一次提四瓶水,這樣,就用不著欠人情了。

瀝川給我買大衣的事,經過蕭蕊繪聲繪色的解說,傳遍了這一層樓的寢室。我成了某種童話故事的主角。當然最流行的兩個版本則是,A,我不過被某富家公子包養的小蜜,自己當了真,其實人家只是貪新鮮,玩玩罷了。B,我課餘在某娛樂城做小姐,為賺外快,泡上了大款。英文系和音樂系在我們大學臭名昭著,因為有次警察突然行動,在一個歌舞廳就抓了七個出臺小姐,全部被學校勒令退學。其中有一個英文系的女生不堪恥辱,上吊自殺,就死在我們這層樓的某個寢室裡。

這是什麼世道,聞人善則疑之,聞人惡則信之,閒言如虎,人人滿腔殺機。

我只有十七歲沒錯,可是我並不認為我要等到三十七歲,才能真正瞭解男人,瞭解瀝川。

除了考試的那兩天,瀝川每隔一天給我打一次電話,看得出他很忙,要去看工地,要陪人吃飯,要準備資料,要修改圖紙,日程以分計,排得滿滿的。手機打長途,效果不好,說得斷斷續續,我們倆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我沒聽清。”此外我還擔心電話費太貴,不肯多說。彼此問候幾句,就收線了。

考完試後,我在寢室好好地睡了幾天覺,便到火車站排隊買回雲南的車票。時已快至春運,賣票的視窗排起了長隊。北京火車站每天八點開始售票,一直售到下午五點。通常的情況是,視窗的門一開啟,不到十分鐘,當天的票就賣完了。第一天,我不知底細,上午去,沒買著票。一打聽,買到票的都是當晚排了一通宵的。車站滾滾人潮,勾起了我思鄉之念。我立即回寢室拿了足夠的水和乾糧,拿起那本修嶽送的《月亮和六便士》,加入到排隊的熱潮當中。

我排了一個通宵,好不易熬到天亮,售票口開窗,排在我前面的人,每人都是一人數張票,眼看還差十來個人就要輪到我了,小窗“譁”地一聲關掉了。一個牌子貼出來,“今日票已售完。”我忙向一位買到票的大叔取經。他說:“排一天怎麼夠?我都排三天了。今天還差一點沒買上。”

我屬於這種人,以苦為樂,越戰越勇。到小賣部買了一杯雀巢速溶咖啡,一口氣喝乾,掏出毛巾和牙刷,到廁所洗漱,然後精神抖擻地殺回售票口,開始了新一輪的排隊。就是去廁所的那十分鐘,我的前面又站了二十幾個老鄉。我倒。

就在排隊這當兒,我已經看完了那本《月亮和六便士》。在最後幾頁,夾著一個書籤,抄著一段歌詞:

這些年 一個人

風也過 雨也走

有過淚 有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