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事先有過排演,被導演一次又一次推翻他所建立的角色,這個美男子的臉上,顯現出一種卑微乞求的神色來——讓人忍不住覺得他可憐。

這碗飯不是誰都能吃的,方靖自嘲地想,然後帶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挫敗感開啟未完成的論文。

不知被哪個沒有職業尊嚴的賊偷掉的那輛老爺車,讓方靖在排得滿滿的日程表中週轉騰挪變得更加困難。他住得離學校並不遠,可惜地界偏僻,公車站要走十五分鐘才能到,公車路線還要繞個大圈子。如果步行去學校,只需要橫穿一個公園,走二十分鐘就到了。而且那公園裡景緻也不錯。

那天早上四點半方靖被滴滴答答的雨聲吵醒。他住的是地下室,抬頭看窗,已經有了斑斑雨痕。他睡覺一向很沉,但一旦被吵醒,再睡就很困難,翻身之間已經覺得睡意全無。仍然貪戀床鋪間的柔軟溫暖,方靖躺在床上,自欺欺人地閉著眼睛,腦子裡卻已經開始想今天一天的日程。過了幾分鐘,他還是決定放棄賴床的打算。早上他有一節表演課。這是他的弱項,早點去佔個空教室練習一下也不錯。方靖從床上爬起來,開始洗漱。

出門的時候天剛魚肚白,薄薄的烏雲掩著東方一線暖色,雨絲雖不見得急,卻在空氣中氤氳著成了一層透明的霧,街邊的草木被洗得嫩綠髮亮,隔著雨霧看過去,彷彿一杯剛泡好的新茶。那時估計只有五點多鐘,天氣又不好,公園的後門也沒開。所幸鐵門並不高,方靖攀著鐵欄杆翻了過去。他沒帶傘,穿了騎車時常用的軍綠色雨衣,小心地從水窪上跳著走。

平時在公園裡晨練的老人一個都沒有,耳邊靜悄悄地只能聽見雨點細碎地打在雨衣風帽上的聲音。方靖剛繞過公園裡的花圃,想從一排灌木叢中間擠出去的時候,突然看見對面的涼亭裡有個人。

那人側對著他,坐在涼亭裡的長椅上,低頭在撫弄一條聖伯納。那狗褐白色毛皮油亮,異常肥壯,胖得幾乎看不出聖伯納應有的堅毅挺拔。事實上那狗哪怕胖得跟河馬那麼大也不足以讓方靖停住腳步——摸狗的那人,好像是周策。

他跟那天在片場時不太一樣。上鏡之前演員得化裝,尤其是年紀已然不能算輕的周策,聚光燈下,方靖遠遠看去,只覺得他臉部線條柔和而俊朗。而面前這個低頭弄狗的人眼底發青,下巴上略有胡茬,面容多少有些憔悴。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線衣,雙肩拱起時,一把瘦骨好像要把衣服戳破似的嶙峋。

方靖在灌木叢後面停了幾秒鐘,決定繞開走,雖說周策絕無認得出他這個片場雜工的道理。就在他剛邁出一步的時候,周策說話了。

“我原想著,這件事早點辦完也好。”

方靖呆了一下。這是《苦夏》的臺詞,而且就是他早退那天,周策NG了不下四十次的那段臺詞。他像著了魔一樣收住腳步,躲在灌木叢後面向外窺視。

周策仍然保持著那個姿勢,左手手肘擱在膝蓋上,右手託著聖伯納的下巴。

“現在世道亂,你和宜林早點成親,跟他去南邊姨媽家。”他頓了頓,這裡是女主角的臺詞,片刻後他又開口,語氣仍然是沉穩而陰鬱的,卻有些許急促而顫抖,“你不要跟我爭了,舅舅已經定好了的事……他是你爹!我也是被他養到這麼大的!”聲線驟然拔高,聖伯納好像吃了一驚。

“……你究竟要什麼?”周策猛地放開手,站起身來,疾步走到涼亭的另一邊,背對著方靖的方向。那狗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跟上去。

“你就是要我一句話嗎?可就算說了又能怎樣?”他揚起頭,肩膀疲憊地鬆了下去,又彷彿是一種解脫。“我已經報名參軍了,後天就走……別再逼我了!”

然後就是死一樣的沉默。在那座小小的涼亭裡已經出現了一個看不見的女性,她陷入了絕望,淚水滴落在胸前盤花的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