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晁眉梢一挑,拱手凜然道:“小人所言,句句屬實,絕不敢妄言非議並詆譭官府。在這江南十三州,哪怕是三歲頑童,都知道士紳大族把持地方之害。袁某人一介匹夫,出身卑微,這些年深受其害,早已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話已出口絕不收回,但憑郡王處置!”

袁晁神色慨然不卑不亢,緩緩撩衣跪拜了下去:“豪門大族侵佔公田和百姓私產,此風蔓延整個江南,江南十三州表面上歌舞昇平安居樂業,實則百姓早已怨聲載道。若是郡王和朝廷對此依然置若罔聞,袁某料定其後必有後患,還請郡王三思!”

孔晟再次沉默了下去。實際上,他知道袁晁說的一點也不誇張,因為史上的袁晁等人起義就在這個時間節點上,轟轟烈烈數十萬人的大起義席捲整個江南山南,如果不是中興名將李光弼率官軍精銳剿滅,如果不是因為袁晁等人的起義軍本就是沒有經過訓練的烏合之眾,恐怕這場因為土地兼併和反抗賦稅而起的暴…亂…動…蕩,會持續很長時間,甚至會動搖大唐王朝的統治根基。

“袁晁,依你之見,本王該如何革除這一弊政?”孔晟神色平靜,淡淡道。

袁晁長身而起,神色凜然:“如果郡王當真有心革除弊政,就只有降低稅賦和還田於百姓。將各地士紳侵佔的百姓田產和官府公田,悉數收回,同時降低稅賦減輕百姓負擔,才有可能還江南一個朗朗晴天。”

“但是請恕小人直言,郡王要為民眾做主,就勢必要與江南豪門大族為敵,事關各族根本利益,沒有人會讓步。即便是郡王執掌江南權柄,想必要真正做到還田於百姓,也是很難很難,幾乎難以做到。”袁晁一字一頓道。

孔晟嘴角一曬:“袁晁,你怎知本王做不到?”

袁晁笑了笑,沒有吭聲。

孔晟緩緩起身,聲音驟然拔高了八度:“袁晁,本王有意從江南州郡各衙抽調部分人手,組建革除土地弊政司,配合神龍衛在江南十三州推進還田於民,你可願意留下幫本王做事?”

袁晁肩頭一顫,眸光中閃爍著某種震動:“郡王此言當真?”

孔晟朗聲大笑:“本王從不戲言。”

“先從江寧郡開始,一件案子一件案子的辦,一地一地的推進,將所有被侵佔的百姓田產和公田重新登記在冊,發還於民或者收歸官有,絕不姑息養奸!本王會安排神龍衛和本王的江寧鐵騎營配合土地司辦案做事,誰敢抗拒不從,嚴懲不貸!”

袁晁嘴角哆嗦了一下,神色變得有些漲紅起來,他定了定神,再次拜伏在地激動道:“郡王之命,小人莫敢不從!請郡王放心,小人一定竭盡所能,完成郡王使命!”

“袁晁,土改之事,事關重大,單是指望官府之力是遠遠不夠的,需要發動百姓的力量。你要銘記,站在你身後的,不僅僅是本王和神龍衛以及江寧鐵騎營,還有數十萬江南百姓。”

孔晟眸光中的光彩越來越盛,嘴角噙著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袁晁一臉興奮之色,躬身下去:“小人遵命!”

孔晟從自己的宣撫使衙門、江南處置使衙門和江寧郡守衙門抽調了十三名幹吏入主自己新組建的革除土地弊政司做事,任命袁晁為郡王府親勳翊衛校尉、主簿,執掌土地司。孔晟作為一品郡王,總領江南山南兩道,擁有郡王體系中六品以下文武官員的任命權,這是皇帝當時在密詔中賦予的特權。當然,過後孔晟也要行文吏部和朝廷,進行備案確認。

袁晁在臺州不過是一介卑微胥吏,如今一下子躍身為六品官階,還執掌土地改革值司,自然是興奮和充滿著幹勁。

袁晁做事老練、性格沉穩,他本為官府小吏,通曉官衙做事規則,知道這種攪動整個江南豪門利益的土改之事,急也急不得,深感孔晟信任之餘,自覺壓力很大,做起事來自然小心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