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才吹了會兒小冷風,崔公亮不知什麼地方冒了出來,瞧著我一臉痛惜,還有一臉我不知趣的表情:“公主,陛下和您好不容易團聚,您何必和他鬧脾氣呢?”

我驚悚著表情瞧著他:“公公,反了吧,怎麼是我和他鬧脾氣,我都不知道他老人家彆扭啥!況且我如今哪敢和他鬧脾氣喲。”後頭指不定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

崔公亮搖了搖頭,嘆了一聲:“公主,地上寒氣重,要不您到老奴那兒去,等陛下氣消了自然會招呼您,一會瞧著了又得心痛!”

我嘿嘿一笑:“別介,你都知道他在發火,萬一讓他知道你包庇我,回頭你吃不了兜著走!”

崔公亮瞧著我半晌搖了搖頭,喃喃道:“陛下與公主,都是要強過了,吃苦的還是自己,唉!”

搖著頭去拿了個墊子來墊在我身下:“好歹別凍著,您身子弱,受不得寒氣的!”

我凝視面前弓著身子替我整理墊褥的老人,兩鬢斑白的皺褶近在咫尺,照著頭頂的涼月略見著幾分蒼老,這老人服侍過我的祖父,我的父皇,如今,又是宇文嵐。

我記憶裡,這個老人幾乎和我的父皇一樣,看著我長大,他疼我就像我的另一父親,他手把手抱過我教過我,如今瞧著他,我恍惚間彷彿又回到了曾經的歲月。

小時候覺著這人老的令人煩悶,大了又覺得他挺鬧嫌,若是父皇不在,他這般嘮叨勢必引我一頓不耐煩的呵斥,如今瞧著不知為何卻又泛起幾分親切來。

我不由的脫口道:“崔老鬮,你還記得父皇麼?”

崔公亮家排行老九,因著孩子多才被賣進了宮,父皇當年知道他家的事情便喜歡喊他崔老九,我那時候小,口齒不清卻要跟著學,於是老九成了老鬮外帶吐一個魚泡泡,父皇聽著大笑,乾脆也跟著喊,本是有些個不敬的,然則今兒個這一叫,恍若隔世,崔公亮身子一頓,接著便哽咽了起來。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我面前,抱著我的胳膊老淚縱橫:“公主,老奴,老奴對不起您,對不起先皇啊!”

我被他這一嚎,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這老傢伙是糊塗了麼,這大魏朝的皇帝寢宮前頭居然敢哭前朝皇帝,這不是找死麼?

我哎喲了一聲伸手捂住他的嘴,噓了一聲:“公公,您老悠著些,別給人聽去了了要了您的命去!”這宮裡,從來不缺落井下石的人,位高權重是好事,可是也容易遭嫉妒,崔公亮這麼不遮掩不是找死麼?

崔公亮低下頭,雖然說聲音輕了些,卻依然說話不怎麼利索:“老奴這條命,死不足惜,公主您不必,不必替老奴擔心,不過老奴雖然愧對先皇,可是這一回,定不負先皇囑託,公主您放心,老奴在一日,這裡沒人能再動您一根手指頭!”

我聽著這斬釘截鐵的話,有些個反應不過來:“父皇和您說過什麼了?”

崔公亮抬頭瞧了我一眼,拭去未乾的淚痕:“公主,先皇這輩子最在意莫過於殿下您了,您過得好便是他的指望,您如今回來了便只需記著,以前怎麼過,如今還怎麼過,天塌了,自有老奴和陛下給您頂著,您休要再難過,那些個不快的日子,忘了他吧!”

父皇,是啊,父皇在世人眼中,乃是地道的昏君,暴君,好大喜功,征伐劫掠,不修民生,大魏給父皇上的諡號曰煬,諡法有云:好內遠禮曰煬。去禮遠眾曰煬,可以想見,父皇這一生的評價,就值這一個煬字。

可是再怎麼遠離禮法大眾,在我眼裡,他卻從來都是一個好父親,他不能稱之為好丈夫,後宮百千嬪妃,從來在他眼裡不過三五日的新鮮,可是我知道,每一年我母后的祭日,他都會帶著我遠避宮人耳目,在母后的畫像前焚香敬酒,一坐無言。

那個時候,父皇英俊的臉龐會攏著煙雨朦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