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父已被契丹囚於羅布泊,樓蘭不敢不為虎傅翼。但妾身終不願與天朝為敵,故一有時機,便殺左賢王,救回吾父。今特不殺狄副統帥之妻,以表妾之誠心。樓蘭琵琶女頓首泣告。”

丁寧道:“我當時立即派人去谷中,尋找五兒姑娘,果然發覺她沒有死。”頓了頓,他望向狄青,“依你之見,書中所言幾成是真?”

狄青過了很久,才道:“八成。”

丁寧頷首:“我也這麼想,樓蘭國王一向謹慎恭順,不是圖謀叛亂之人。”

狄青淡淡道:“只有一個地方有問題——她為什麼要殺未央郡主?當時她明明可以故意把箭射偏,可她卻一連射了兩箭!你說,這又因為什麼?”

兩人的臉色都有些變了。殺傷未央郡主,的確把兩位手握重兵的將軍惹火了。丁寧手中的硃筆在羊皮地圖上一劃,血紅色箭頭直指樓蘭國:“移師擊破樓蘭!”

血一般紅的箭頭。

這一條硃筆劃出的調兵路線,一步步都將是用鮮血鋪成!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狄青沉吟,“我也覺得出兵比較好。只是還得鄭重思考一下,不能以個人愛憎壞了軍國大事。”丁寧頷首。

丁寧走入西廂時,不由呼吸為一窒!

房中爐火熊熊,烤得人汗如雨下。

“大夫,郡主她的病情怎樣了?”丁寧撩開了帳子,低頭觀看她的氣色。她的臉依舊蒼白平靜,沒有絲毫生氣。

御醫擦擦頭上的汗,直起腰來,嘆了口氣:“箭傷倒無大礙。只是她在雪中昏迷了一夜,身體又弱,以致寒氣侵入肺腑經脈,只怕,只怕……”

丁寧沉聲道:“直說無妨。”

“只怕郡主的雙足已凍僵壞死,醒後也必成廢人。”御醫顫聲道,一邊小心翼翼地除下了她的鞋襪。

她的腳不盈一握,足踝纖美如同細瓷。可御醫以手指輕叩,足踝竟發出脆響,如冰般的脆響!

這已非血肉之軀所能發生。她的雙足已在塞外冰雪中凍僵成冰!

丁寧低下了頭,緩緩道:“你出去吧。”他在床邊坐了下來,低頭看著未央郡主。

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並不叫冰梅。

“未央。未央。”他低聲呼喚,似乎怕驚醒了她,雖然明知她不可能聽見。

似乎是心有靈犀,未央郡主竟真的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明淨如水、純澈如冰的眼神,讓丁寧心中一顫。這一次,使他心顫的,並不是她酷似冰梅的笑容,而完完全全是因為——未央的眼神。未央的。

“丁……寧……?”她呻吟似地說了一句,身上似乎如披在冰雪之中,可一雙腿,卻又彷彿失去了知覺一般,又木又重。她努力想掙扎著坐起,可是做不到。她一陣心驚,伸手去摸自己的右腿。觸手之處,肌膚僵冷如冰,毫無知覺!

她呆了一下,不死心地又往左腿狠狠擊了一下,依舊如擊枯木!

她不再動了,靜靜倚在床頭,把臉轉向床內。過了許久,她問:“我的腿廢了麼?”

丁寧不說話。他不說話之時,往往就是預設。

“對不起。”未央郡主低低道。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因為你將不得不娶一個你不愛、而且又殘廢的妻子。這本不是你應該承受的。”未央郡主的聲音已有無法控制的顫抖,“我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可這一切,難道又是你應該承受的麼?”丁寧再也忍不住,一把扶住她的肩,轉過她的身子,看到了她滿臉的淚痕。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的眼淚。甚至在她離開狄青那一夜,她以手掩面,衝入茫茫風雪之中時,誰也沒有見過她一滴眼淚。她本是個很要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