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多領著景玉急忙跑到院門邊堵住了大門,景玉眨著黑黑的眼睛看著家裡的騷動,帶著哭音勸九住:“叔,你別走!別走!”趙關氏死死扯著九住衣襟不放,一個勁兒地苦勸說:“大侄子,大侄子,他就是那樣一個驢脾氣,他的話你別往心裡去,過日子哪有個舌頭不碰牙呀……”

靈芝聽到婆婆的喊聲,鳥兒一樣從房後飛奔過來,一見九住要走,跺著腳,帶著哭腔叫起來:“你到哪旮呀!”跟著趙關氏從九住手裡往下搶行李,玉多也跑過來幫著靈芝。九住被三個女人團團圍住,兩個孩子一邊一個抱著大腿,他的一顆心矛盾重重,看到靈芝攥著捆行李的麻繩急得嗚嗚直哭,他的勁頭就不由自主地軟下來,當看到揚著小臉眼淚汪汪的景玉,他就徹底地洩了氣。

趙文舉微弱的聲音在這間歇裡傳出來,他捶胸打牆地叫:“阿瑪……我的親阿瑪呀!你把我勒死就完事兒了!”

趙一普騎在屋脊上,看著亂成一片的家,尷尬之至,六神無主,他最擔心被鄰居聽到。這半生他一直努力著從粗糙的生活裡超拔出來,可他眼睛往遠處一看,院牆外正伏著一排黑腦袋,鄉親們聽到趙家的吵嚷聲,正懷著濃厚的興趣圍攏過來,表情是看戲一樣饒有興致。趙一普懊悔地一拍老頭,心裡痛叫起來:“啊喲!半世的老臉這下子丟光嘍!讓人家看了趙家的笑話嘍!”顧不得尋找臺階,急忙猴子一樣靈活地從房頂上悄悄溜下來,他擔心把房頂的草壓塌了,臨下來之前又下意識地用老繭縱橫的大手苫了苫房草……

一場內亂消失得無聲無息,第二天趙一普再看靈芝時,神情分明軟了三分。

夜裡,趙一普趴在枕頭上,體己地對趙關氏說:“靈芝這閨女不像玉多,我看,咱拿把不住她……”

趙關氏軟弱地說:“唉,文舉是個啥樣子你忘了?她咋樣咱都得認!”

趙一普想了半天,突然又高興起來:“嗬!你看這閨女的架式,依我說,就是皇上來了,我趙家的媳婦也不懼哩!嘖嘖……”他遺憾這樣壯實的女人沒有配給趙文暉,如果趙文暉有了這樣的女人,趙家的後人肯定又健壯又英俊,個個都像先人一樣勇猛,響水村算啥?就是整個花紅峪鎮也沒得比!

解決了所有的問題,九住可以光明正大地在鄉俗的保護下無憂無慮地過他的幫套生活了,可他卻無時無刻不感到彆扭。村裡人的眼睛詭秘閃爍,這些眼睛無處不在,注視起他來肆無忌憚,彷彿每個汗毛孔都不放過……自從他拉了幫套後,作為一個正常健壯的男人不能獨自擁有一個女人的羞憤和自卑開始壓得他無法抬頭,在響水村,他總是作為半個男人存在,人們的一顰一笑,孩子的一打一鬧,無意中總會帶給他深深的傷害。

《寂靜的鴨綠江》13(4)

有一天,景玉哭著跑到他面前,手指牆外的孩子說:“叔,你快替我給他一個大耳刮子吧!”九住每聽到景玉喊他“叔”,心裡都湧起無名的惱怒和傷心。他耐心地問景玉:“咱為什麼要打人哪?”

景玉說:“他天天見了我就問,夜個你訥跟你阿瑪和你叔睡在一鋪炕上嗎?你訥是跟你阿瑪睡一個被窩還是跟你叔睡一個被窩……”

九住往牆外一看,那個曬得像黑炭似的孩子飛快地眨巴著綠豆眼兒,縮頭蹲到牆根下哧哧笑起來。九住一氣之下作惡地拿鐵鍁撮一鍁牛屎衝牆外孩子蹲身的地方扔出去。不一會兒,一個娘兒們扯著滿頭牛屎、哭哭啼啼的黑炭跑到趙家門前罵起來,罵得很難聽……可想這樣的話,在村裡人嘴裡不知濫嚼過多少遍了,九住強壯的內心只要一想起那些話,就無法忍受,他的思想一直要求他衝破這種委屈的生活和靈芝帶著景玉遠走他鄉,可靈芝不同意。她盡心盡意地服侍著趙文舉,無論如何都不肯捨下他,她不斷地說服九住,要三個人一起過下去,“這不是挺好嗎?互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