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後來還見到過那救你的女人嗎?”彭石賢仍在追尋這故事的結局。

“沒有呢,但願老天爺降福給她的子孫後代,我是受了母親蔭澤的!”張仁茂越說越動情,越說越玄乎,“石賢呀!說你伯算不上個好人,這話實在,我本當只該安穩過日子,卻異想天開,要去闖世界,但人世間的因果報應,生死輪迴,成敗興衰,禍福更替全是天機,凡人如何識得?識不了的,識不了的!你伯折騰了大半輩子,這會才算明白過來:只有寬大為懷、慈悲在心才是為人的正道,而別的就什麼都不是了!”

說到這裡,張仁茂把話打住,拿過煙桿默默地吸著,黃大香關心地說:“酒後抽菸,馬上加鞭,容易醉人呢。。。”

“是啊,醉才是好,菸酒是一對轎伕,酒是顛蕩的,煙是飄忽的,人給抬著才能得著一種昇天入地的感覺。唉,人從天上來,回到地裡去,過了五十,前面的路途不遠了!”

張仁茂的心裡有著太多的感慨。

“仁茂伯,你不用想得太多呢,為人一世能像你一樣不虧心的並不多,你侄兒侄女侄媳待你這麼好,要說因果報應,這不就是?”黃大香記起一件事來,“有人說你曾酬謝過那位救你的女子一根金條,誰有你的慷慨大方?”

“那算什麼呢!當年,我與跑江湖的兄弟做成了幾筆生意,分手時,為便於攜帶,將所有的財物換成了金條,每人分得一根,我把它藏在竹傘柄裡,離開那女子家時,我便把竹傘留下了,這說不上是我的酬謝,金條本不是我的,”張仁茂回憶著說,“那隻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

“伯,你作的是什麼生意呀?”彭石賢不知底裡地問。

張仁茂只笑了笑,“這種生意不好作,你就不要問了!”

“我知道!”彭石賢馬上記起曾聽人說過,張仁茂與黑雷神一夥人曾經攔劫過一些富商的事,“你當過梁山好漢!”

“梁山的事過去好幾百年了,那時,你伯還沒出世呢!”國芬在一旁遮掩著說。

“梁山有句替天行道的話,可難得弄明白的就是這個‘道’字!”張仁茂沒有直接回答彭石賢的問題,“這就像孫悟空翻盡跟斗,到頭來也翻不出如來佛的手掌,改朝也好,換代也好,世事千變萬化,卻總是日落日出,總是春去秋來,一樣的貴賤身價,一樣的真假人情。聽人說大同世界,聽人說共產社會,那不過是天上的星辰,望得見,夠不著。人生一世,草木一春,眨眼便過去了,究竟自己是造了子孫福,還是作了子孫孽,也不知道老天爺如何跟人結賬。如果只是自作自受還好,就怕遺害了後人呢!”

“伯,你真是喝醉了呢!”吳國芬說,“我們不是都託了你的福麼?你胡思亂想些什麼呀!”

五十而知天命,張仁茂飽經了人世的風雲變幻,他這是感到了生命的虛無飄渺麼?只聽他說:“沒醉,沒醉,伯心裡明白著呢!”

黃大香稱頌地,也是寬解地:“仁茂伯您是個心底極明亮的人,為人一世,難得這麼德高望重,老天有眼,一定會保佑您長命百歲,子孫興旺的。”

彭石賢聽了這些,像突然發現了什麼:“伯,你們這些全是落後思想!什麼天地神靈,輪迴報應,全都是封建迷信,老師說過,這是騙人的,你就別信這些了吧!”

彭石賢說這話也是為寬解仁茂伯的憂慮,可張仁茂笑了,他說:“好啊,與你炳哥一樣,石賢也嫌我是舊老筋了,這天地神靈,輪迴報應的事,你伯早年不相信,現在可難說了,就算沒有吧,但我看這人世間變來變去,‘良心’二字總還是有的!石賢,你要上縣城去求學了,世間的大道理,只有讀書人才能弄明白,你伯沒讀過幾句書,別的全不說了,你就只聽我說一句吧,你往後的為人處世,如果能夠學得你母親的樣,那算是得了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