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女手裡端著個木盆,盆裡正仰躺著一個怪物樣的東西。囫圇的看不見四肢,只看得到滿盆的鮮血,大抵已經不是一個人的模樣了。若是放在別人面前,一定看不出這到底是什麼,可落在蔣阮眼裡,直教她心中驚起驚濤駭浪一般,那東西不是別的,正是上一世的她!被做成人彘,生生打死在木盆之中的她!

眼下的木盆裡,那個“蔣阮”已經死了,只是一具冰涼的屍體,全然沒有了尊嚴。蔣阮站在一邊,咬著牙看著宮女將屍體端起,一個領頭的宮女走在前面,那人赫然正是蝴蝶。

蝴蝶不是早已被蔣素素驅逐出蔣府了,發賣到了窯子中,如何又成了眼下的大宮女。蔣阮看著看著,心中猛地掠過一個念頭,上一世她被仗殺在亂棍之下,便重生到了在莊子上的時候。這之後的事情,卻不得而知了。如今這屍體還在,故人也彷彿還是舊時模樣,莫非竟是老天開眼,讓她看著上一世最後的結局?

蝴蝶領著那一路宮女手中捧著木盆,一直走到了一處園子中。蔣阮瞧得清楚,那花園正是坤寧宮之後的花園。坤寧宮,蔣阮心中一顫,莫非……。果真,方走到花園口,便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正說道:“本宮什麼也不管,只要他們轉世不能,永生永世的不能投胎,如何?”

“貧道但憑娘娘吩咐,一定全力以赴。”

蔣阮冷笑一聲,如今誰也瞧不見她,她往裡走去,果然,那高座上坐著的女子一身皇后朝服,端的是富貴隆重,面上笑靨如花,一張容顏清麗若仙,又帶了幾分矜持的高貴來,頭上的九尾鳳釵在日光下金燦燦的展翅欲飛,一舉一動都昭顯著母儀天下的尊貴,正是蔣素素。

此刻蔣素素正斜斜倚在軟椅之上,碩大的花園中,只有她一人坐著,宮女太監站坐一排,面上都微帶了惶恐之色。而站在蔣素素面前的藍袍男子,一身道士打扮,不是虛空道長又是誰?

原來上一世虛空道長一直與蔣素素有些聯絡的,並不只是在莊子上讓她有了剋夫克母這事上出了一份力,看來蔣素素許了他不少好處,否則一個野外的雲遊道士如何能進得了宮中,只是不知道眼下他來又是要做什麼?

“娘娘,奴婢將東西帶來了。”蝴蝶上前小心翼翼道。

蔣阮站在一邊,冷眼瞧著,只見蔣素素聞言,輕輕笑起來,她笑的極為美麗,似是發自內心的喜悅,顯得十分暢快,整個花園中都能聽到她動聽的笑聲。她本就生的美,笑起來也極為動人,可是此刻,院裡所有人的神色並未因此而感到痴迷,反而露出一絲惶恐。只因為木盆裡的怪物長得實在太過可怕,尋常人多看一眼便會覺得心中害怕,可蔣素素卻是十分滿意的盯著木盆裡的東西,彷彿那再有趣不過了。

眾人都靜靜的一言不發,半晌,蔣素素像是笑夠了,終於直起腰,輕飄飄的指了指一邊:“本宮與她好歹也是名義上的姐妹,看在曾經居住在同一個屋簷的份上,本宮也不想將事情做得那麼絕。本宮這人一向心軟,便賜給她們母子一個團聚吧。”

她這話說的輕飄飄似是毫無重量,蔣阮心中一驚,登時只覺得血液幾乎都停滯了,一股涼意從頭劈頭蓋臉的澆下來。直澆的整個人心都涼了半截。她有些木愣愣的往蔣素素指的方向看去,便瞧見那地上,隨意躺著一個小小的軀體,那軀體是如此熟悉,她只看了一眼,眼淚便湧了上來。

蔣阮從喉間艱難的溢位一聲嘶叫,那聲音幾乎已經不像是人能發出的聲音,絕望到骨子裡發出的仇恨。她原以為在木盆之中看著沛兒被狎玩,自己身遭亂棍的時候已然是最絕望的時刻了。如今親眼瞧見沛兒的屍體的時候,才覺出心有多痛。早已在記憶中封存起來的畫面又一次鮮活起來,原來那些痛苦她全然沒有忘記。蔣阮撲倒在沛兒身邊,嚎啕大哭起來。然而她的聲音傳不到這些人的耳邊,這一世的結局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