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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緊接著他三步兩步地走到了立櫃前。立櫃是雙開門的,一扇門上還嵌了一塊鏡子。露生單手拉開了其中一扇,看見了下層捲成一團的被褥,看見了上層亂成一片的襯衫、背心、睡衣、睡褲。而在衣褲與被褥之間,赫然伸出了一隻白裡透紅的赤腳!
連忙把另外一扇櫃門也拉了開,他從無數柔軟的小零碎下面刨出了蜷成一團的光屁股龍相。立櫃是個小立櫃,然而龍相像條大白蛇似的,居然盤在裡面睡得很踏實。身下枕著一套換洗用的新被褥,身上蓋著那些零碎,他周身溫暖,甚至流了口水。露生推他搡他,他不醒;露生扯著他的腿把他從櫃子裡拖到了地板上,他哼哼地表示不滿,還是不睜眼睛。
露生沒有叫醒他,直接從櫃子裡挑出一件汗衫一條舊褲,撕撕扯扯地把這兩樣套上了龍相的身。然後他自顧自地穿好衣服,彎腰把地上的龍相拽起來扛到了肩膀上。一邊開門一邊掂量著龍相的分量,他發現這渾賬胖了,看是看不出,扛起來才發現他是一身的肉。
很鎮定地穿過走廊下了樓梯,他走出公寓大門,把龍相往路旁的樹下一放,隨即直起身,把手插進褲兜,混在西裝革履的洋行職員中走遠了。
褲兜裡揣著他的皮夾,夾子裡頗有資產。他決定在接下來的幾天內都不回來了,出去另找個地方暫住幾天,避一避那尊瘟神。
露生走過大街小巷,最後進了租界內的一座小公園裡,坐在長椅上吃麵包。晨風還清涼著,有行色匆匆的人們穿園而過。他一邊沒滋沒味地咀嚼,一邊神情茫然地想心事。
找個地方臨時落腳是不成問題的——只要有錢,什麼都不成問題。落了腳,然後呢?然後按照慣例,當然是去和艾琳見面。他想自己還是這麼幹了,對那狼心狗肺的,他潑出了滿腔熱血;如今來了個真心實意待自己好的,自己反倒成了個陰謀家,要去狠狠地騙人了。
“誰讓她是滿樹才的女兒呢?”他安慰自己,自己也知道這話根本就是蠻不講理。可眼前這個世界就是不講理的,滿樹才和父親有仇,可是為什麼連自己和秀齡也要一起殺?
然後他又想起了龍相。這一回他的念頭很古怪,因為他忽然擔心睡在路邊的龍相會被野狗叼了去。擔心一閃而逝,他隨即認清現實:龍相不是小男孩了。
他幾乎被自己那荒謬的擔心逗笑。把最後一口麵包塞進嘴裡,他站起身,決定去找艾琳。邁步走出公園,他在路邊想叫一輛洋車,可是一輛汽車疾馳而過,車中人影劃過他的視野,他心中一動,感覺汽車後排女子的側影,有點像丫丫。
露生沒有看錯,車中的女子的確是丫丫。
陳有慶昨天下午從天津趕回北京,當夜便把司令太太從北京接來了天津。丫丫知道龍相這是要讓自己給他做幫手。兩個人一起對露生動之以情,興許就能把他勸回來。可是龍相有龍相的主意,丫丫也有丫丫的主意。她的主意不能對人說——她有好些心事,都是完全不能對人說,也找不到人可說的。
龍相在天津有住處,是一座嶄新的四層洋樓,院子裡有汽車道和大草坪。雖然他一年難得能來居住幾次,但是看房子的僕人隨時預備著“接駕”,樓內永遠是一塵不染。丫丫下了汽車跟著陳有慶往樓裡走,剛一進門便迎面看到了龍相。
龍相四仰八叉地坐在沙發上,蹲在一旁的人是常勝。常勝用溼毛巾裹了手,正在給他擦腳上的泥土。丫丫看了他這個打扮,沒摸清他是剛起床還是剛回來,就愣愣地望著他沒言語。而龍相看見丫丫,臉上卻是流露出了疲憊神情。
“你給我把露生找回來。”他從鼻子裡往外哼出黏膩的聲音,是又要撒嬌又要撒野。
丫丫走到他面前,輕聲問道:“你去找過大哥哥了?”
龍相打了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