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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開始開關了,他才暗暗地長吁了一口氣。彎腰跳下汽車,他在夜風中張開手指,抓了滿手冰涼的風。其實不是風涼,是他攥了滿手心的熱汗,熱汗遇了風,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宅院是滿樹才特地為龍相預備出來的安身之處。訓練有素的僕人們提前一天到來,早把偌大一處宅子經營得有了煙火氣。滿樹才站在汽車外,很親熱地拉著龍相的手說笑,一邊說笑,一邊拿眼睛瞟龍相的腦袋,因為他也聽聞這位少年新貴生有異相,只是一時間還沒看出這異相究竟是生在了何處。
宅院實在是沒得挑剔,有石有水,有花有木。眾人奔波一天,全都乏了,各找房間自去安歇。露生也在一樓內的客房裡躺了下來。枕著雙臂望著天花板,他正在心亂如麻地發呆,冷不丁地就聽樓上咚的一聲響,隨即是龍相吼了一聲。
露生立刻坐了起來。
然而靜等片刻,樓上卻又再無聲息。露生不知道丫丫方才挨沒捱打,即便捱了,丫丫也只會是隱忍。重新向後仰躺過去,露生心想:一輩子,這就是丫丫的一輩子。
一夜過後,露生早早地洗漱了出門,如他所料,他果然在樓前的空地上看到了丫丫。露生招呼了她一聲,走近之後又道:“這裡的僕人都是九十點鐘才開始做事的,主人大多是十一二點鐘才吃早飯,你這麼早起來幹什麼?”
丫丫抬手將鬢邊幾絲碎髮掖到耳後,掖到一半卻又改了主意,用手指把那點碎髮撥弄了下來。露生看清楚了她鬢邊的一道刮傷,心中不由得難受了一下,“昨夜他又怎麼了?”
丫丫先是搖頭,搖著搖著又微笑了,是含羞帶愧的微笑,“昨晚我說錯話了。”說到這裡她一低頭,臉上笑得理虧,“我真是太笨了,那個姓滿的跟我說話時,我一慌,竟然喊了他一聲伯伯。本來我自己都不記得我是怎麼叫他的,往這兒來的路上才想起來,上樓之後我就對他說——”她微微地往樓上一抬眼,“我說那個姓滿的乍一看挺和氣,我還喊了他一聲伯伯,可是仔細地看,他眼睛裡有賊光,不是個好人。他一聽,就惱了,說我給他丟人現眼,自己給自己降了一輩。”
話到此處,她遲鈍而又虛弱地繼續微笑,“這次不怪他,怪我。他夜裡也沒怎麼鬧,現在還睡著呢。”
露生嘆了一聲,“丫丫,我對不起你。跟著他過日子,你受苦了。”
丫丫先前一直是傻頭傻腦地笑,聽了這話,那笑意凝固在了她的臉上。出神似的沉默了片刻,最後那笑意漸漸消失了,她聲音很低地答道:“我嬸嬸說,家家有本難唸的經,關了門都是差不多的。男人的脾氣都是暴的,要緊的是他心裡對你好。他……他心裡真是對我好的。”
露生背過雙手,忽然憑空增長了許多歲數,腰都彎了,“是,看他也只能看他的心,看別的,沒法看。”
話音落下,兩人上方忽然響起了龍相的大嗓門,“喂!你倆說什麼呢?”
露生覓聲轉身仰起頭,眼角餘光同時瞥到了丫丫一抖。對著二樓視窗伸出來的龍相腦袋,他大聲答道:“我倆誇你呢!誇你心眼好,是個好寶貝兒!”
首如飛蓬的龍相聽了這話,雪白的臉上有了笑模樣,“屁!我才不信!”
在接下來的大半天中,龍相神出鬼沒,四處亂跑亂看,也不吃飯。傍晚時分,滿樹才登了門,說來接龍總司令到自家去熱鬧熱鬧。也是直到這時,露生才像屠夫抓豬一樣把龍相從後花園中抓了出來。丫丫早把嶄新的軍裝預備好了,露生前腳把龍相牽回房內,她後腳就將龍相穿戴打扮整齊了。於是滿樹才也並未久等,便等出了個人模人樣的龍相。
接風酒會,除了司令是必須出席之外,年輕貌美的司令太太——按照當下的規矩——也應該出面交際一番,在婦女間博得一點榮譽。於是丫丫搽了粉換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