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句句刺進我心裡,我疼得不能提高聲音。我忍耐著,指著門口說:“你快走,永遠別讓我再看到你,否則把你當垃圾從十六樓丟下去。”

她注視著我,拎起包,靜靜地,輕輕地。

“垃圾?你是可以把我當垃圾,但孩子呢,也當垃圾嗎?”

“你滾,你到底要耍什麼把戲?”

我怒不可遏,抓起她的手腕往外拖。她奮力甩開我時已是淚流滿面。

她哭叫著:“是,我在耍把戲。孩子是假的,是別的男人的。你無需負任何責任。我本來就是私生子,我不介意生下沒爸爸的私生子。你去追你所謂的夢想吧,但願你不要為此摔死。”

她跑出去時,我奮力地甩上了房門。

老陳?老陳?

他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電話結束通話了。我沒有勇氣再打,沒有勇氣面對他。

天陰沉沉的,團團的烏雲從天邊黑壓壓地滾了過來,可能要下雨了,所以天色才這麼陰霾。狂風在窗外肆虐,一方視窗,納入眼中的全是剎亮剎暗的雲,那是撕裂天空的閃電,我卻沒有聽到錐心的雷聲。是聽覺出了問題嗎?我不知道。我倒在藤椅上,時間過了多久?電話鈴響了一遍又落下,我的思想就飄浮在窗外,附在烏雲上。屋子裡充斥著死寂與寒意,我嗅到了溼潤的雨水氣息。

蜘蛛之尋(二十五)

十一月二十號。

Enya的Fallen Embers再度飄起,婉約的傷感。

我感到失落,但僅僅是失落。我還有別淡林,想起她,有種柳暗花明的欣喜。

她不在醫院,不在網咖,沒人知道她去了哪。

我惶恐地發現自己對誰都不瞭解。別淡林、老陳甚至米米,那些身邊本來親近的人,一剎那相隔如此遙遠。他們在這個城市一隅,我卻沒真正留意過。所有人在我身邊的日子,似乎都是空的,那一截的時空我從未真正珍惜過。

我坐到別淡林常坐的位置上,那裡臨門口很近,我可以看到每一個進來的人。開啟電腦,帶上耳機,笨拙地輸入別淡林為我申請的郵箱。一連串動聽的音樂跳了出來,是迪士尼的卡通音樂,叮咚悅耳。一隻純白的小兔子蹦蹦跳跳,藍天白雲青草地,青蘋果紅胡蘿蔔,湖中的兩隻嫩黃的小鴨,多麼可愛!

我忍不住會心一笑。這是別淡林在前幾日發給我的賀卡,祝賀我有私人郵箱。她說以後聯絡可以用電郵,即使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想說的話寫在這上面,就像當面和對方說話一樣,千山萬水,也不過是幾秒鐘的距離。

收件箱沒有新郵件了,空空的,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第二天下午,我終於等到了她。她化了妝,很不一樣的她,精緻的妝容讓她看上去不那麼透明。突然之間發現原來妝束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感覺,那麼表面的東西有幾分是可靠的?她說參加了一個熱鬧的聚會。

“你在這城市有朋友嗎?”

“只是禮節性的聚會。”

什麼是“禮節性”的聚會?我有很多問題,尤其經過這幾天的事情,我很想了解她更多。

“你,一個人在這裡嗎?”

她有些驚詫,點點頭,又搖搖頭,似乎很難向我說清楚。

“不!前陣子我是獨自在這裡,現在不是。”

“你只是來這裡實習的醫生,將來不會留在這裡,那你會去哪?”

“你今天怎麼刨根問底的?”

“不,我只是,我擔心有一天你走了,我再也找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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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驚,急促地向前走了幾步,忽然掩住胸口深吸了口氣。我溫柔地望著她,心暖烘烘的。每當和她心靈相息的這一刻,心便一陣疼痛,疼痛得近乎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