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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鄉在省城謀事的不多。近年興起的農民進城打工熱，遠比當年城市知青下鄉熱還要壯觀火暴得多。他們過完春節後，就要急匆匆去遙遠的地方打工。離鄉時，大約已經瞄準你這個城裡“目標”，滿懷信心投奔你來了。

家鄉人是很重情義的，進城託人辦事，絕不會空腳耷手而來，總要帶上一些土特產品。臨走那天早上，他們從雞圈裡按上一隻大紅公雞，捆住雙腳，裝入舊麻袋或編織袋裡就搭汽車趕來。我家住在一個軍事管理區，進院子大門就有許多周折，越往裡走難度越大。好客易問到家門了，可主人並不在，他們就會張頭探腦地在門前等候歸來。這時他們最關心的是大紅公雞千萬別在口袋裡憋斷了氣。新春節氣的，送一隻死雞不吉利，趕緊從袋裡取出放風。一個來小時後，你門前就有了一堆雞屎。那時你與家人也該回家了，一見這景象，再聽這口音，便知是家鄉來人。至於叫什麼名字，你不一定叫得出來，也不必去細問。就趕快從他們父母的臉相上去尋找各自是誰家後生。

“高如爸，我是陳狗娃的老大呀！”這裡叫你“爸”，並沒有血緣關係，就像《阿Q正傳》裡未莊人叫某人什麼“爺”一樣，完全是一種恭敬。

“都長這麼大了，快進屋來坐呀！”

或是幾家兄弟，或是幾對夫婦，準保將你客廳的沙發坐滿。

“怎麼身上弄得這麼髒？快去擦一下。”

“哼！他們兩個還爭窗戶哩……”說完互相一陣嬉笑。原來他們是暈車。上車後，幾個彎子一甩，一個要嘔吐，一個像得到誘發，也要吐，於是都去爭臨近那扇窗戶，衣服也就免不了弄上穢物。

〖JP2〗“高如爸，我爸說的，叫你幫我們買幾張去深圳的火車票。我們要去那裡打工……你知道農村掙個錢不容易，土地也不夠做……沒辦法才出來的。”〖JP〗

這時，你不敢貿然答應。因為不知道訂票大姐最近情緒如何？最快需要幾天才有票？萬一她不樂意接手又去找誰？當這些問題還未考慮周全時，就有比較機靈的給靠近袋子坐的後生一個眼色，那後生就趕緊解開袋子，大紅公雞便提到了你面前：“不怕你笑話，農村也沒啥拿得出手。這是頭年子雞，送你們燉湯喝。”

你知道誤解了你的意思，臉上可能有不愉快的神色。他們心就更慌了，以為你不肯幫忙，以為你嫌這禮物太輕，以為你怕屋子會弄髒，就有人趕緊把大紅公雞提到諸如廚房、廁所之類的地方放下。第二天黎明時，你的屋內便會響起公雞打鳴的響亮叫聲，左鄰右舍都睡不安寧。

事到此時，如果你還在考慮其他問題，他們之中領頭的就會說：“高如爸，你要答覆我們，那票能不能儘快買到。聽說火車站都打‘擁堂’了，我們是十天八天買不到的。前面就有人吃了這虧，光住宿就花掉好幾百元。”我懂得，家鄉人說“答覆”，一般是十分重大的問題非要你明確表態時才肯使用的外交辭令。

“先住下再找人。”你說的是一句真心話。城裡這時萬民擁來，靠近部隊駐地的便宜旅館未必好住。聯絡高檔賓館無疑是給他們難堪。況且，只有“客寢主安”後，你才能趕快找訂票大姐，託她快點投單。這些話當然未必說出來，可他們就急了：“高如爸，這就不對了。你在城裡做官，火車站就有你們軍人在執勤，寫張二指寬的‘紙扉扉’不就對了。還要找誰？”其實，他們還有一層意思不好開口：票錢一分不少，旅館錢不要你開。虧你還是家鄉人，要是那年不出來參軍，還不是跟我們一個樣，現在你在“彎酸”啥呢？　。　想看書來

買票（2）

“肯定給你們買，快隨我去住下。”

一聽這話，他們才會認為你“答覆”了，事情有著落了。便說：“噢，這就對囉！買張票嘛，不該那麼難！”說完，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