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子,都會深情地還種子一棵茁壯的大樹。

彷彿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九住在響水村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景玉。景玉一邊咯咯笑著,一邊趔趔趄趄跟在景龍後面奔跑,看到九住,他愣了一下,然後又咯咯笑著朝九住跑過來……

血緣之親就像一塊磁石,牢牢地吸住了九住,他在景玉的五官上找到了他的血脈並得到靈芝的確認,就再也不離開響水村了。他先是在響水村頭牌地主白鳳吾家裡當長工,後來又挪動到趙家打了短工。

九住魁偉的身軀在趙家院子裡一出現,趙家看看九住的臉,再看看景玉,所有的答案就不言自明,可是趙一普還沒來得及想想該怎麼辦,農忙季節就到了,趙家頓時忙得牛蠅一樣團團亂轉。

趙一普怕付工錢,從來不僱長工,在他眼裡,老婆孩子就是長工,趙家只在農忙季節裡僱短工。憶娥前年秋天出了嫁,夜娥也在那年冬天害癆病死了,只剩下嬋娥,還在繅絲回家的路上遇了狼。那是一條大灰狼,正從樹趟子裡鑽出來,人和狼四目相對時,全都愣住了。嬋娥被點了穴一樣渾身僵硬,腦子裡白煞煞一片,本能地手握青岡柳木棒和大灰狼對峙著。人和狼一動不動地對峙了三個小時,最後狼收回了目光,先撤了。直到狼走進了樹林子裡,沒了蹤影,嬋娥才會動。她連滾帶爬地下了嶺,渾身冷汗,彷彿淋了大雨一樣往家跑。進了家門直著眼睛什麼話都不說,撲到炕上就大睡起來。一連睡了三天,醒來人就瘋了,從此,嬋娥成了一個廢人:像狼一樣走路,雙手狼爪子一樣在胸前耷拉著,時不時發出一聲淒厲的狼嚎。這樣的人只能幹吃飯,幹活兒的事就要等等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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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鴨綠江》10(2)

閨女嫁了,死了,瘋了,趙一普只心疼一段時間就過去了——奮鬥的過程中人心是最殘忍的。他心裡裝的是兒子,再說日子仍舊要過下去,但是農忙季節裡還是顯出了人手不足的缺憾。家裡人除了留下嬋娥和趙關氏在家做飯照顧孩子,其餘的人全部讓他趕到了地裡,即使這樣,人手仍舊不夠,他又不捨得再僱短工,九住的適時出現,就等於雪中送炭,趙一普來不及細想,急忙按人頭把家裡的地分下去,人不能誤了地。

大地過早地蒸騰著熱浪,鏟地的季節天氣從沒這樣熱過。

九住和靈芝鏟西坡那片漫坡地。遠遠望去,漫坡地疆域微微起伏,肥沃得像女人的飽乳,輕輕一碰,就會流出養人的乳汁。這片土地古時是鴨綠江水道,歲月悠悠,江水悄然改道,水沒地就變成了良田。經鴨綠江的千年浸泡,這種良田土質肥沃,黑黑的腐殖土種出的苞米噴噴香,種出的土豆水光潤滑,用江水一洗 ,就像姑娘的臉。

火辣辣的太陽吐著火,呼呼響,彷彿一跳出山谷就要把大地全部烤乾。身邊什麼都是熱的,鳥兒叫得聲嘶力竭,人進了地裡,會頓時熱得透不過氣來。九住和靈芝身強力壯,是最好的勞動力,他們不知疲倦地從這塊地鏟到那塊地。空氣裡的熱浪在耳邊嗡嗡響著,臉上的汗流到嘴邊,鹹鹹的,面板被苞米葉子拉了一下,出了一道道紅印,被汗水一浸,癢起來。

地邊有棵大柞樹。九住鏟到地頭,又馬不停蹄回身從壟溝的另一端接應著靈芝。他臉上滾動著汗水,光著膀子,脊樑上滑動著大顆的汗珠子,褲腰溼了一大片……從背影上看,九住渾身的肌肉都是緊的,人結實得像一塊筋疙瘩。

“喂!”九住悄聲喊著,一邊鏟地一邊朝靈芝眨眼兒,臉上滿是汗淋淋的笑容。靈芝氣喘吁吁地抬頭,從他的眼睛裡,她馬上明白了他是怎麼回事,頭一扭,幸福地嗔笑起來。

九住夜裡住在趙家下屋的牲口棚裡,到了夜半時分,靈芝藉著上茅房,悄悄撥開門栓,熱烈的身子到牲口棚裡和他度過夏夜短暫的繾綣,然後又溜回上房。幸虧野地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