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伕謹慎地不敢接這個話頭,過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道:“爺是成大事的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自古以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偏偏有的人能借此打拼做出一番事業,封妻廕子,有的人卻連活都活不下來,怪得了誰?歸根結底,怕也只是沒那個福分罷了。”車內人聽了,沉沉笑了一聲,道:“……雖是牽強,倒也有幾分道理。”又笑道:“本座突然說這些,似乎矯情得緊,明明是天下第一等的魔頭,卻這般惺惺作態起來,一副悲天憫人之色,倒也好笑。”

那車伕卻是神色微微端正起來,說道:“屬下是賤役出身,自幼就在所謂的名門正派當中做些雜事,後來機緣巧合之下,才有了這一身本事,從前屬下還是賤役時,看慣了門中那些正道之人的嘴臉,不少人都是說法上漂亮堂皇,手段上卻是心黑之極,爺,屬下不知道多少大道理,但斗膽在這裡說上一句心裡話:那些太把自己當人的東西,往往也就不把旁人當人了,那些反而看著不把自己當人的,倒是說不定更有幾分人味兒。”

車廂裡的男人哈哈大笑,再沒說些什麼,未幾,前方道路漸窄,已不見有行人蹤影,兩旁樹木森森,忽地,正在車廂內閉目打坐的男子微微睜開眼,道:“這種氣息……是斷法宗的人?”

最後一個字是男子拖著濃重的冷哼說出的,話音方落,他已掀開車簾,將眼神冷冷向沉寂的林中望去,下一刻,只見一道紫光自車廂內飛出,橫貫長空,疾速射入林中,須臾間,只聽遠處遙遙傳來幾聲慘叫,不過片刻,就再次安靜下來,那紫光重新飛回,隱隱散發著令人肌膚生寒、汗毛倒豎的冷意,自動飛進男子袖中,這時車伕已輕聲問道:“爺,用不用……”男子淡淡道:“大概是潛入境內的奸細,不必理會,殺了也就是了。”

一時回到青元教,師映川沐浴一番,換上一件白袍,上面拳頭大小的赤色蓮花初綻,瓣瓣分明,師映川臉上的面具已經取下,臉上包括露在外面的肌膚表面佈滿了無數詭奇的深青紋路,十分猙獰,已經難以透過這些紋路看出本來面目,他端坐在椅子上,兩手交疊著靜靜放在膝頭,看著牆上的一幅山河萬里圖,他沉默了片刻,沒有任何表情,精緻的眉頭上卻依稀被染上了一層薄霜,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讓人心生不安,沒有人知道這個高貴而強大的男人在想些什麼,周圍服侍的下人都神情謹慎地垂手立著,不敢發出半點聲音打擾了他。

時間緩慢卻不容置疑地流逝,師映川望著牆上的畫,目光平柔如水,但下一刻,又是堅冷如鐵,他的眼神恢復平靜,且幽深之極,只是裡面隱藏著的意味卻是那樣的寒惻,令人難以察覺,一時他隨手攏起滿頭青絲,淡淡道:“……皇帝眼下在做什麼?”有人輕聲應道:“陛下尚未退朝。”

師映川聽了,不作聲,只揮手示意眾人都退下,等到室中只剩他自己,師映川才去牆角的暗格中取出一隻玉瓶,從中倒出一枚圓滾滾的丹丸,他將此物收入袖中,臉上平靜一片,只有那一對彷彿熊熊火焰燃燒的眼睛,將絕冷的光芒放射出來。

師映川去了皇宮,在皇帝的寢宮裡等著,不知過了多久,晏勾辰下朝回來,見師映川正半躺在一張搖椅上翻著一卷泛黃的古籍,便笑道:“那些奴才說你已經在這裡等了小半個時辰了,怎麼,去寺裡這麼早就回來了?”

師映川今日是去給早夭的女兒做法事,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