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見你。”

孟緹呆呆地看著他,大腦一團亂麻,根本無從分辨他這句話裡的感情。他還是很從容很鎮定,對她點頭示意,隨即離開了房間。

門被小心地帶上了,隔壁的房門也響了一下,大概是他開門關門的聲音,聲音很輕,不注意是聽不出來。孟緹把臉埋在手心,長久不語。

因為要趕在三月份之前出成果,考古隊任務繁重。哈格爾機場也因大雪臨時關閉,加上下雪後城鎮間的大巴車班次變少,所以大家都打算在昌河過年,不肯休息。考古隊員每天加班加點地復原、解讀從古城裡發掘出的文書。

孟緹有時候也會跟過去看他們修復古代文書。現在修復的都是一千五百年前的文書,上面的文字她完全不懂,不過並不妨礙她看得津津有味。帶隊的蔣也夫很滿意她的熱情和態度,往往一邊指導修復工作,一邊為她介紹說明。

這間簡易的工作室裡,最外行的顯然就是她了。

發掘出的文獻小部分是用西域一個小國的文書書寫,大部分是突厥語如尼文。北疆氣候乾燥,因此文書上的字跡異常鮮明。南北朝末期,雖然已經有了紙張,但為了書籍能儲存得久,多半還是用絹本,只有一小部分是紙張。這群人裡只有蔣也夫懂得少量的突厥語,所以解讀工作一直沒辦法展開,目前所有人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地修復和拍照。

太專業的事情孟緹做不來,也只能在一旁觀看考古隊員往文獻上噴水,給文獻碎片加編號,再根據絹本的結構字跡拼成原狀。倒是趙初年在此時顯得頗有用武之地,他編了個小程式來處理文獻的照片,在計算機上拼圖。

蔣也夫對此大為讚賞,拍著程璟的肩膀,“你這個表哥很不錯嘛。”

收穫雖大,但遺憾總是存在。一起出去吃午飯的時候,孟緹聽到考古隊的一行人閒談,說直到現在也沒發現漢語的文獻。在昌河這一帶,距絲綢之路的北道有一百餘公里,不遠不近的距離,漢文化也許還沒有輻射到此,相當遺憾。

誰知當天下午就有了驚人的發現。

吃完飯回到那間小工作室,施媛和程璟馬上去檢查一件帛書的修復情況。他們從昨天開始負責修復的那件磚頭開關的帛書。帛書寫在一段長絹上,然後整齊地摺疊在一起,但因年代太久,千百年的螺壓使帛書的摺疊處斷烈、粘連在一起,像一塊規則的長方形磚塊。為了使它揭開後的順序不亂,施媛和程璟在他們能找到的最大的搪瓷盆內注入了蒸餾水,鋪上塑膠窗紗,將帛書放入了盆內。泡了足足一個上午,現在終於有了鬆動的跡象。

他們用窗紗一層層地提取出絹,再用小起子慢慢地將絹布一頁頁分開,平放在那張三米寬的工作臺上。

施媛“啊”了一聲,所有人都圍了過來,大家發現這件帛書的碎片居然全部是用漢字寫成。

當時孟緹正在看一本古代文獻,聽到聲音也扔下書圍了過去,著急地問:“寫了什麼?”

趙初年錯了錯身體,讓她站在身邊。孟緹這段時間一直避免跟他正面接觸,但此時略一猶豫,還是擠了過去。

那件帛書跟她在博物館裡看到的並無太大區別,只能從細密的紋路上分辨出那是陳舊發黃的絹布,那些紋路是那麼的滄桑,黑色的字跡卻異常分明,字型相當漂亮,有點像飄逸版的楷書,又或者接近行書——但孟緹知道那不是楷體。

蔣也夫到底是行家,伸手指了指其中某頁,頷首大讚:“這筆字極贊,很像《月儀帖》。”

大家都在表示贊同,只有孟緹這個外行一頭霧水,好奇地問:“那是什麼?”

所有人都沉浸在看到中文文書的喜悅中,沒注意到她的問話。孟緹正打算再問一次,趙初年接過了話,微微抬高了聲音,“那是西晉時的一張名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