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裴三郎很熟了。此時此刻,他把今日安祿山稱帝之後的事情大略一說,就拐到了正題上。

“安慶緒那兒,我按照你的吩咐,已經都對他說了。”

“薛郎君辛苦了。”裴寧笑了笑,冷臉上多了幾許溫度,“河東那邊剛剛驅逐了王承業,如今已經準備發兵南下。杜大帥和郭大帥兩路兵馬也已經直指洛陽,至於西南邊,固安公主剛剛率義勇軍佔了雍丘,而吳王李祗則是進逼滑州靈昌郡,可以說,安祿山這個皇帝已經四面楚歌了。”

面對這麼一個訊息,薛朝卻並不怎麼高興,他一屁股坐了下來,沒好氣地說道:“難道我等這樣打生打死,就是為了李隆基那昏君不成?”

“當然不是,若是還讓他坐在皇位上,怎對得起安賊叛亂以來,各地死難的官民將士?”裴寧丟下了手中的筆,很平淡地說出了這句大逆不道的話。可是,他收穫的卻是薛朝那驚喜和期待的神情。他知道這位薛家子弟已經談不上任何對大唐的忠誠,反而對給予了其再一次生命,親自教授武藝和兵法的羅盈更加有認同感,但進一步的東西,他卻不會在這時候吐露太多。

“你要知道,安賊這一稱帝,李隆基因為昔日安賊擁戴太子的旗號,枉殺太子李亨以及廣平王建寧王的事情再一流傳,他這個昏君的名頭就更加坐實了。當然,也希望王承業回京之後,繼續去好好哭訴,讓他再大發雷霆折騰一下。他如果還以為他是從前那個人人稱頌英明神武的聖天子,天下子民和軍中將士還會聽他的,那就大錯特錯了!這麼多年來,我官沒當好,其他的事情也沒做好,唯一做到的,便是提舉了數年的吏學,手下有一批願意為我所用的胥吏,同時在士林當中還有一點話語權。”

薛朝經常聽不懂裴寧的言下之意,但裴寧說,要讓李隆基坐實昏君之名,這他卻聽懂了。長舒一口氣的他不再多問,仔細而耐心地聽著裴寧的吩咐,直到最後對方起身要走時,他才忍不住問道:“裴三郎,請問我家可汗如今可好?”

“契丹人和奚人不少都被安祿山蠱惑挑唆了加入叛軍,如今腹地一片空虛,你說懷義可汗如今直撲敵後,契丹和奚族之地幾乎沒人擋得住他,是好還是不好?”裴寧頭也不回地說出了這麼一句話,隨即又補充道,“如果你有時間,不妨去安國寺中好好觀瞻觀瞻。”

去安國寺幹什麼?

薛朝簡直糊塗了。羅盈雖說看著像是鐵勒人,但薛朝卻知道,這位可汗一直以唐人自居,更不要說劍營之中教授劍術的,是曾經名滿天下的公孫大娘,而可敦嶽五娘更是公孫大娘的弟子。可是,羅盈在都播最初並沒有用自己的名字作為旗號,而是始終用烏彌之女丈夫的旗號經營統合,直到東遷之後,這才改用了羅義這樣一個名字。都播自上而下的所有人,除卻公孫大娘和嶽五娘,誰也不知道他曾經是安國寺的一個小沙彌。

裴寧也只是隨口一提,並沒有打算把事情真相告訴薛朝,只是讓他四處轉轉,免得某些監視他的人沒事幹。隨著安國寺的主持都換了兩任,當年的那個小沙彌早已經被所有人淡忘了。沒有人知道他還曾經建功立業,當過大唐的武將,如今又統治著北方草原上一個最強盛的部落,甚至連奚人和契丹都在其兵鋒之下瑟瑟發抖。

裴寧的訊息比安祿山更快,倒不是如今剛剛建國大燕的新朝天子訊息不暢通,而是幾封戰報躺在洛陽宮政事堂中,陳希烈和達奚珣裝病早早躲回了家去,阿史那承慶和張通儒找藉口在登基大典之後就躲出去了,高尚和嚴莊這兩個宰相簡直愁壞了,誰也不敢送去安祿山面前。

據他們所知,連日以來服侍安祿山的宦官和宮人遭受鞭笞之刑的足足有幾十個,甚至還有因為稟報壞訊息而被活活打死的。他們從前還能懷著一絲僥倖認為自己是例外的,可前幾日才剛捱了一頓,現如今誰敢去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