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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不是李冬青到他這邊來,就是楊杏園到她那邊去。轉眼又是五天,
次日便是李冬青動身的日子了。到了這日下午,楊杏園在附近的館子裡,專為他母
子三人餞行。吃完飯之後,李老太太和小麟兒回去,李冬青到楊杏園家來,為最後
的辭行。這幾日以來,有什麼話也就可以說盡了。況且就是這幾天,雖然互見較密,
其實也是閒談。這時匆促之間,自然也就無有甚話可說。李冬青只在外面屋子裡坐
一坐,說道:“我要回去收拾行李。”便走出來,走到院子裡,只見一輪八分圓的
月亮。正在樹梢,照得樹影橫臥地下,很是明亮。楊杏園走了出來,抬頭一望月亮,
便吟道:“不應有恨,何事偏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
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李冬青聽他吟了這一串《水調歌頭》,默然無語,
低著頭自去了。楊杏園道:“明天我一早過去,不送了。”李冬青微微答應一聲,
已轉過屏風去。楊杏園倚著門,在月亮影裡沉吟不已,忽然心裡默著得了一首七絕。
那詩是:
斷盡柔腸奈別何,臨歧言語轉無多,
低頭月下蕭然去,悽絕數聲水調歌。
自己唸了一遍,便走進房去,拿起一張紙來錄下了。看看紙後還有一小幅空白,
又題了二十個字是:
送人寂不語,臨風立夜闌,
一輪將滿月,明夜隔河看。
錄完了,把個信封來封了,便叫聽差達到李家去。在信封左角題了“候玉”兩
個字。聽差去了一會兒,拿了一張素紙回來,也沒有信封封著。楊杏園接過來看時,
上面歪歪斜斜,寫了幾行字道:“兩詩皆令當事人不忍卒讀。倚裝匆匆,心思如秋
山亂草。此時此地,實無法奉和也。知白。”楊杏園將字紙疊著,塞在袋裡。便早
早的上床睡了,預備早些起來,和李冬青照應一切,幫助上車。可是心中有事,哪
裡睡得著。由十點鐘睡到隔壁屋子裡的鐘打兩點,還是醒的。索性不睡,找了一本
書,靠在枕頭上看,這樣一來,才把睡魔勾起。次日醒來,深恐不早,在枕頭下摸
出手表來一看,卻還是六點多鐘,怕睡了不容易醒,便穿衣起床。這時聽差沒有起
來,廚子也沒有起來,他都不驚動,自己到廚房裡去舀水洗臉。煤灶上現成的開水,
沏上一壺茶,慢慢的喝著。待了好久好久,才是七點鐘。聽差聽得響動,也起來了,
楊杏園便叫他開了門,自上李家來。
一敲門,王媽出來了。楊杏園一眼便看見她眼睛上有兩個紅暈暈兒。王媽道:
“楊先生真早。你瞧,大家過得像一家人一樣,這一走,教人怪捨不得的。”楊杏
園點點頭,自望裡走,只見李冬青母女,正在屋子裡收拾網籃。李冬青便道:“早
呢,大哥你就來了。”楊杏園道:“在家裡也是白閒著,過來多少可以幫一點忙。”
李冬青道:“東西都收拾好了,沒有什麼事了。”楊杏園道:“我還忘記問,這些
書算存在我那裡,這些木器傢俱呢?”李老太太道:“我本來送何太太的。她又多
情,不肯白要,送了我們三張車票。其餘零碎物件呢,我就送王媽了。”楊杏園一
想,怎樣送得乾乾淨淨,一點兒不留,將來李冬青再到北京來,就沒有可用的嗎?
心裡這樣想著,愈覺眼前的李冬青,也從此一別,後會無期,十分傷感。一會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