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倏然拉開窗簾。神紀城柔和的日光湧進房間,塞拉菲娜頰上的淤傷呈現一種斑駁的紫紅色。她低呼一聲,把頭轉向光線照不到的角落裡,饒是如此,也有淚水奪眶而出。路迦將她懷抱到懷裡,塞拉菲娜的指尖無力地拽上襯衫前襟,他往窗簾揚了揚下巴示意,用徹爾特曼語命令道,“拉上它。現在。”

“我只是想看看她能承受多少光線。”來人聳聳肩膀,隨即把布簾拉到一起。黑暗重新降臨房間,穿著黑色學者袍的老人走到床邊,項上的銀鏈叮噹作響,與規律且有力的步伐一同搖晃。“情況比我想像的還要差一點……噢,你已經處理好她身上其他傷口了嗎?做得不錯,我總算沒有白教你十年。”

路迦嗤笑一聲,卻難得不顯得傲慢或者惡意。他示意塞拉菲娜可以不必再躲避,老人單手雙膝微微俯下身去,伸指挑起她的下巴端詳,“果然是個美人,小子,我能理解為什麼你想要保護她了,確實好眼光……嗯?和傳言中所說的有點不一樣?我以為多拉蒂都是金髮碧眼,但這位小姐的眼睛是藍色的?”

塞拉菲娜不自在地垂下睫毛。

猶如在康底亞里她很自然地擔當主人的角色,路迦在神紀城也是如此。在她能夠重新視物之前──或者確定她餘生都不能夠之後──或多或少,她都需要依賴路迦生活甚至生存。沒有什麼比不由自主讓她更加焦躁,塞拉菲娜很清楚多深厚的感情也抵不過日復一日的磨耗,無論路迦對她有什麼想法,都不可能憑三個多月的相處來決定一生。這不止魯莽,還很危險。

她習慣主導,最不濟也是與人商量,而不是服從於他人的意願之下苟活。

“幸會,艾斯托爾教授。”她主動打過招呼,不甚意外地發現放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指僵硬片刻,“很遺憾在這個情況下與你見面,這是我莫大的榮幸,先生。吾名塞拉菲娜。多拉蒂,來自康底亞鎮。”

她有意無意地把最後一句話咬得很清楚。

“妳好,塞拉菲娜小姐。”艾斯托爾很明智地沒有以姓氏稱呼她,而是選擇了這個略顯親近的叫法,當然,也不能說他沒有調侃的企圖。“聞名已久,卻一直沒有機會見面。說來有趣,在我一生之中,還未遇上一個我什麼都不能做的病人,所以也不希望妳會以這種身份讓我記住。”

艾斯托爾朝路迦眨眨眼睛,說話的物件卻仍然是她,“妳知道的,人到了一定年紀,除了家人之外,便誰都不願意記住了──但我有種很有意思的預感,塞拉菲娜這樣悅耳的名字,對我來說不會是種遺憾。”

路迦立即接過話:“……我們還是說回她的病情吧。”

“看吧,出事的是妳,焦急的反倒是我的外孫。”艾斯托爾卻不放過他。雖然身兼家人與師徒兩重身份,他們的相處方式卻顯得很自然,起碼塞拉菲娜從未見過路迦向誰服軟的模樣,可愛得像個太老成的小男孩。“好吧,讓我們來看看,如此漂亮的眼睛還能不能看見神紀城的日落。”

第73章 神紀之城(三)

“如你所見,她的情況不能說很好……”艾斯托爾放下手裡的小銀匙,一回頭就看見了癱倒在軟墊堆裡的路迦。諾堤。少年黑色的捲髮異常凌亂,眼下兩圈陰影已經相當明顯,下巴上也有一層薄薄的胡茬。在路迦還在薩比勒唸書的時候,有不止一個教授將他的作息與血族相比──只需要很少睡眠時間,但一天二十四小時之內都是一副懶懶的樣子──十年以來,他在人前露出疲態的日子屈指可數,現在卻為了塞拉菲娜。多拉蒂而勞累得連形象都顧不上了。“你也真的很累了吧?累就直接說嘛,塞拉菲娜又看不見,在她面前硬撐有什麼用。”

路迦搖了搖頭,累得連答話的力氣也已失去。艾斯托爾大概猜出了他想要說什麼,這不是有沒有用的問題,而更像是一種本能般的逞強,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