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下的印象與聽說的有出入。

即便身著價值不菲的正裝,領帶夾的款式還是出賣年齡。太年輕了,外貌又出眾,容易被人不經意間看不起。

況且,秦伶忠也不夠張揚。坐在角落的位置,酒量很好,說得最多的短語是「請」和「謝謝」。之前都說他如何招惹不得,現在想來或許也不一定。

大約正好high到中途,剛出道的女演員被灌得太多,一個趔趄,竟然踩到公子哥的腳。

皮鞋很貴,多半都是隻穿一次的商品。

所以弄髒了也無處清理。

生活不是偶像劇,道明寺司也不會在這時候說「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演藝界資本家的後裔勃然大怒,嚇得女生泫然欲泣、連連後退。

他怒不可遏地破口大罵:「你信不信我讓你的資源全黃了!」

一時間,在場者都看戲。

沒有人上前,只嚇得當事人帶來的藝人們齊刷刷起立,低著頭祈禱別遷怒。

有的人只不過髒了鞋面,有的人的事業才開始就即將毀滅。

秦伶忠紋絲不動,獨自一人,所以格外顯眼。

他不聲不響,似乎同樣也作壁上觀。

門被推開。

嘈雜的音樂透過縫隙鑽進包廂,保鏢正對講機重複「over」,高跟鞋與大理石地板碰撞的動靜凌亂無序、顛三倒四,夜晚才開始,彷彿她已經醉得一塌糊塗。

不合時宜地大駕光臨,蘇實真最突出的是那雙眼睛。她染了刺眼的金髮,偏偏面板雪白,眉毛也漂過,美得令人侷促,目光落落大方地轉了一圈,好像困惑似的,露出充滿笑意的神情。

人會被醒目的事物吸引。

就像這一刻,坐席間能輕易區分誰是熟客,而誰又是第一次成為座上賓。認識她的紛紛打招呼。初次見面的,尚未適應過這樣的視覺衝擊,不由自主只能凍結著向蘇實真行注目禮。

她具有這樣的能力。

「不要生氣嘛。」蘇實真說。

細得像錐子的鞋跟踩過擺放酒杯的羊絨毯,她無視手工編織的珠串,大費周章地繞過玻璃茶几,帶著甜絲絲的香檳味坐進秦伶忠懷裡。

坐下後,蘇實真維持一貫的散漫,打呵欠,盯指甲,妝也化得太濃。但太漂亮了,漂亮得怪異也恰如其分,叫人挪不開眼睛。

正在追究責任的公子哥也暫停脾氣,對比男女雙方態度,先輕佻地做出推斷:「你的人?」

「嗯。」秦伶忠頷首,暗示他不用太在意。

但那真的很難。

蘇實真俯身,雪白的脊背與金髮像海與接壤的天空。她伸長纖瘦的手臂去夠桌角,最終從遊戲的殘局中將秦伶忠被忽視的那張名片抽出來,拿回手裡,忍不住窸窸窣窣笑道:「這個不要了嗎?」

秦伶忠慢慢地抽著煙,奶白色的氤氳中不動聲色微笑。

不等回答,做過乾燥花瓣長美甲的手指已經併攏,緊緊抵住紙張,下一秒就撕成兩半,緊接著又變成四片、八塊。沾上汙漬的名片變成紙屑,落到裙擺凹陷下去的位置。蘇實真仍然在笑,身子稍稍後仰,額角貼住秦伶忠的側臉,親暱又粘人。

餘光瞥到闖禍的那個小小女明星,她又轉移注意力。

蘇實真徐徐朝年輕的女性走過去,上下左右地打量著,像是遇到毛茸茸的小貓小狗小兔子,說:「你叫什麼名字?」

才只演過一兩支廣告的周語詩磕磕絆絆,半天不敢發出聲音。

然而,卻絲毫沒有激怒人,反而惹來蘇實真意味不明地笑聲:「她好可愛啊。」

「是嗎?」秦伶忠已經風輕雲淡地起身,扣上西裝外套的同時道,「那就關照一下她的資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