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怕高適,甚至也不怕杜士儀,須知身為御史,本來就是可以轄制封疆大吏的,否則當年楊汪,也就是楊萬頃如何令張審素以謀反之名被誅,甚至為父報仇的張審素兩個兒子也最終死於非命?可是,陳隆的反口卻著實給了他重重一擊,更重要的是,杜士儀不是張審素!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隨即嗤笑一聲道:“陳將軍此言,實在是有些好笑了吧?你身為主將,不能洞察下屬賢與不肖,不能轄制軍卒,以致軍中暴亂,自己都被人挾持於此,竟然還把事情一股腦兒都推在了我身上,你這幾十年軍旅,難道都活在狗身上了?”

吉溫這話刻薄不留情面,陳隆聽著不禁面色慘白。而更讓他搖搖欲墜的是,吉溫接下來又撂下了一句更加凌厲的話。

“你自己該承擔的罪名卻推給別人,就不怕不但自己招禍,反而禍延子孫?”

眼見陳隆驚懼交加,杜士儀可不會讓吉溫繼續借題發揮,憑藉兇名恐嚇住了別人。他突然重重一拍驚堂木,那啪的一聲重響,一時驚醒了堂上那些面色各異的文武官員,他這才淡淡地說道:“都夠了!既然人已然到齊,那我便立時親自過問。陳隆,既然杜望之是你抓的,他那些所謂黨羽也都是你拿下的,料想你應該不會放過他家裡才對。我且問你,抄檢杜望之住處,你所得幾何?”

聽著杜士儀的話,想著吉溫剛剛的恐嚇,陳隆只覺得自己簡直陷入了一場最大的窘境。可陡然間,一聲啪的重響傳入了他的耳畔,他本能地打了個激靈,竟是不由自主地說道:“抄檢了,總共只有幾箱衣服,並銅錢數千文……”

不等吉溫插嘴,杜士儀便再次問道:“荒謬!你既然能聽吉溫之言動手,想必決計不會只搜其住處!若有所得,一併報來,再有拖延,軍法從事!”

陳隆只覺得四周無數火辣辣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那種不安和驚恐交織在一起,讓他後背心完全溼透了。他使勁吞了一口唾沫,這才結結巴巴地說道:“我還搜檢了杜望之麾下幾個親信部屬,以及他常常來往的幾家人,結果……結果……”

這次,是高適搶先厲聲質問道:“結果如何?”

“結果每家所有的財物或數千,或上萬,房契地契也都不過幾十畝至上百畝,並無多少恆產……”

吉溫終於瞅了個空子,冷不丁出言道:“誰會把所得錢財都藏在家中!”

“我還拷打了幾個杜家的僕從,以及其餘各家的奴婢,已然挖地三尺,卻並無所得。”陳隆掙扎再三,還是決定說實話。結果,就只見四周眾文武遽然色變,有的搖頭嘆息,有的罵罵咧咧,更多的是怒目以視。至於雲中太守韋誡奢,則是臉上青白,腳下卻不停地挪動腳步往後退,可事與願違的是,下一刻,他就聽到了杜士儀叫自己名字的聲音。

“韋誡奢,我趕到這裡之前,杜望之的僕婢從者可曾審過?”

韋誡奢瞥了吉溫一眼,打起精神挺胸抬頭道:“自然審過!可是,和陳將主所言不同,這其中有人吐露,杜望之確有私受夷狄賄賂,與人大開方便之門……”

“人在何處,立時押上來!”

當看到外頭差役須臾便有人押上了數人來,韋誡奢頓時又氣又惱,險些沒嚷嚷一聲我才是雲中太守!可如今陳隆反口,他那些屬官幾乎眾叛親離,他只得吉溫一個可以倚靠,吉溫都保持沉默,他便更加無話可說了。

接下來當杜士儀一一問過,果然那個告杜望之的中年瘸子從者仍是一口咬定堅持前言時,韋誡奢不禁稍稍鬆了一口氣,面上又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可他的好心情卻延續了不到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