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座大橋,比州橋似乎還要寬些,能容七八輛車馬並行。兩岸也有許多樓店,燈燭映著河水,又是一番亮眼景緻。他卻沒心去賞玩,走到橋頭外側,藉著燈影仔細尋看,隱約見下河的土坡上有一溜兒被磨光了,顯然是有人經常上下。他小心走了下去,見橋底下竟是個大平臺,中間有一排石柱撐著橋板。石臺中間有些微弱火光,似乎是一個火盆。微弱光照下,只見平臺上鋪滿了草蓆,草蓆上睡滿了人,能聽到低語聲、打鼾聲。

他有些怕,但再難尋到其他棲身之地,便小心試探著,避開一張張草蓆,摸到兩根石柱間,發覺靠河一邊有一小片空地,便從包袱裡取出一件單衣,鋪到地上,又將一件褙子蓋在身上,枕著包袱,縮在那一小片空地,睏乏睡去。

第二天,他被人踢醒了。睜眼一看,十幾個漢子圍看著自己,嚇得他忙往後縮,險些掉進河裡。那些漢子全都笑了起來,這時他才留意到其中大都穿著髒舊軍服,除了中間兩個外,每個人額頭都有刺字,看來都是逃軍。那兩個沒刺字的一個魁梧濃髯,一個清秀年輕。

他見情勢不對,忙擺出了笑容。幾年前,他在勾欄裡聽一個講史的老者說,古今成就大業的,都少不得一張討喜的臉。因此,他特意對著鏡子練過這笑容,又和氣,又俊氣,又風流,不管男女,見了至少也會討到三分喜。

“你從哪裡來?”魁梧漢子上下打量著他,聲音像是粗石相磨。

“杭州。”

“叫什麼?”

“遊大奇。”

“你額頭刺字是自己割掉的?”

“嗯。”

“蠢孩子,可惜……今後你就跟著我,這裡冷,今晚挨著我睡那個氈毯。”

遊大奇有些愕然,他透過那人的腿縫望了一眼,那些草蓆中間鋪著張大厚氈毯,堆著條厚綿被子,毯腳這頭是一隻火盆。他小心抬起頭,那魁梧漢子正盯著自己的臉細看,眼神有些異樣。他旁邊那個清秀的則撇著嘴,有些惱恨。後來才知道他叫翟秀兒。旁邊其他漢子聽了,則都咧著嘴露出怪笑。

遊大奇在杭州時什麼沒見過?心裡頓時明白,同時暗暗叫苦。

第四章 賭誓、群議

有必勝之將,無必勝之民。

——《武經總要》

清早,梁興起床來到堂屋,見黃百舌和施有良已經起來,在坐著說話。桌上已擺好了飯菜,雪白饅頭、雜菜羹、幾碟青菜、姜豉。黃鸝兒端著一碟糟豆,從廚房裡走了出來,笑著問:“梁大哥也起來啦?洗臉水已經舀好了,在院裡那個花臺上。”

梁興忙道聲謝,過去胡亂洗了把臉。黃百舌陪著他和施有良一起吃過早飯,便起身告辭,去瓦子裡賣藝賺生活。黃鸝兒關好院門,收拾了碗碟,又煎了壺茶出來,給兩人斟上。

“梁大哥,我聽你們昨晚說清明那天的事,剛在廚房裡才想起來,小羊也跟我說起過米家客棧前頭的一隻客船,那船上也發生了些事,不知道你們說的是不是同一只船?”

“哦?昨天來送燒鵪鶉的那個?他怎麼說的?”

“嗯,就是他。”黃鸝兒臉上微露出些羞色,但旋即掩過,“我那時心裡念著隔壁丁嫂嫂的事,沒仔細聽,似乎是軍巡鋪有個叫雷炮的上了那船,沒過兩天,那個雷炮就死了,接著,又有幾個人跟著也死了。”

梁興聽了,心裡一動,難道這是個要緊線索?昨晚,他躺在床上,又將事情細細理了一道。其中原委,仍想不明白,但幸而鄧紫玉使了調包計,讓自己藏身在黃家。兵家之爭,正在有形與無形。之前,對手始終無形無跡,難以測度,無從下手。眼下自己也藏形隱跡,百動不如一靜,正好可以沉下心,靜待敵動。

他忙問:“鸝兒,我想見見這個曾小羊,當面問一問詳情。他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