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麼事,老倆口就心滿意足了。在人面前,老倆口會得意地向眾人眩耀,他家還有出門人,而這個出門人不是在鄉里縣裡,是在最紅映的省城,說不定過上幾年,他那兒子還能謀個一官半職。到時候老倆口就是死了,也會死得高高興興體體面面。可是現在,兒子不僅沒能在城裡呆下去,而且什麼也沒有了地又回到麻谷岔,這怎能不讓老倆口傷心落淚呢? 父親想到這裡,吱吱唔唔的嗚咽變成了一種號啕大哭。

“啊呀,我的老天呀,你為什麼要這麼折造人呢,嘿嘿嘿嘿……”。

麻六看見父親和母親越哭越上勁,一閃從鋪蓋上坐起身,瞪起兩隻可怕的眼睛吼叫說:“你們哭什麼哭,我又不是死了。我就不信這一輩子就沒一條路走了,難道活人還能叫尿憋死。”

麻六這一吼,一下就把父母吼叫得不哭了,老倆口睜大眼睛,眼巴巴地看著麻六,不知道他還有什麼辦法。

事實上,麻六現在還能有什麼辦法呢。他被鋼廠宣佈下崗那陣子,說什麼也想不通,窩在家裡睡了好幾天,心裡煩得要命,便想回老家散散心,等心裡平靜下來,再考慮怎辦。他心裡明白,下崗是大勢所趨,並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事情,那是企業的重大改革。雖然被下崗的人一時半刻接受不了,但遠比擠在一起看著廠子一天天倒閉要強許多。現在好多企業日漸虧損,市場疲軟,領導驢踢狗咬,工人人心慌慌。麻六想,下崗也好,長痛不如短痛,月月在廠裡領可憐巴巴的一點生活費,還不如自己另乾點事情。當然不是說他思想覺悟高,他也站在廠子大門口罵過幾回娘,他也心裡不痛快,但他還年輕,他不能這樣混下去。

麻六在鋪蓋跟前坐了一陣,便從炕稜上溜到腳地,把父親從門圪土勞扶起來,讓父親坐到炕上,他想到院子裡轉一轉。

父親一把拉住麻六,死活不讓他去。母親看見麻六這陣勢,慌忙爬到前炕,祈心禱告地拉住麻六的另一條胳膊說:“好我的娃,你聽媽的話,把事情想開些,千萬不要想不開……”

“我又不是去尋死。”麻六看著拉他的父母說。

“天這麼黑,你轉什麼呀。”母親死死地拉著麻六不放。

“要轉,天明瞭你願意到什麼地方轉哩,今黑就不讓你出去。”父親接著母親的話勸說麻六。

麻六被兩位老人拉得立在炕稜根,幾乎動彈不得。他現在真想出去,到對面的山峁上,美美跑上一陣,再掙命地吼喊上幾聲。

母親拉著他胳膊的手不停地抖,急得快要爬在地上給他瞌頭的光景。

父親抓他胳膊的手抓得更緊,生怕他跑了一樣,而且再連哭的功夫也沒有了,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的臉,滿臉的驚慌。

麻六看見父母這樣,也不再強求要到哪裡去,只是對父母說:“你們別拉我行不?我哪兒也不去了?”

兩位老人拉麻六胳膊的手慢慢鬆開了,但他倆不放心地在麻六身邊一左一右守著,好像麻六從門裡一出去,就會整個地在人世界消失,他們再也見不上兒子一般地死活擋著。

對於父親來說,這是他一生中最為不幸的事情。他一輩子本本份份地在土地上勞動,也沒什麼大喜大悲,就是麻六被招到省城裡,他也沒過份高興過,反而覺得兒子不在他身邊,多少有些不安,儘管別人羨幕他,說他生了個有出息的好兒子,但他總是高興不起來。何況後來又把土地劃分到戶,他雖然種的地不多,可他一人一手,好多活路都得求人。在那時候,他也曾萌生過一個念頭,想讓兒子回來跟他一塊種地,但他很快又把這個念頭打消了,覺得他的這些想法不合情理,兒子好不容易出去了,怎能再把他叫回來呢?再說,兒子回來也吃不下這苦。兒子在城裡平平正正慣了,不像在麻谷岔,一出門就爬山,想不到沒幾年,兒子沒應他往回叫,就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