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忽視一眼,又不約而同轉開頭,剛才的言談自然彷彿已經不見了,玉自熙笑嘻嘻看著他的彪悍的赤甲衛隊,蕭琛面無表情的仰首望月。

嘴角一扯,玉自熙也不打招呼,徑自走到自己的衛隊之前,在齊刷刷的請安聲中,他踩著小廝的背上馬,頭也不回揚塵而去。

蕭琛則跨進趙王府的紫呢大轎,一聲叫起。

一左一右,分道揚鑣。

…………

於海今夜很緊張。

陛下回宮時神情不對,他一眼就看出來了,趙王殿下在宮門前那個暗示,立時令他將心拎起老高。

出了什麼事?陛下今日出宮時,雖說不上多麼愉快,但是神色間閃動著隱隱的期盼和緊張,並無不豫之色,然而只是過了幾個時辰,什麼都變了。

看起來,陛下還算平靜,只是話少些,然而作為伺候陛下多年的大太監,他對陛下的心情細微變化所造成的種種反應早已熟悉之極,這些年,陛下並不開心,他鬱鬱寡歡,時時暴怒,但從未如今日這般,古怪難言的神情。

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被那雙比平日幽深無數倍的黑瞳望過來,他自己也彷如被澆了一盆冷水,有什麼在飛快下墜,沉入深海。

他拼命思索著,這是種什麼樣的感覺?這麼多年來,他沒有見過陛下這樣。

直到他端著金盆,去伺候陛下盥洗,看見陛下長立天下輿圖之前,修長的手指緩緩在輿圖之上一路摸索……蘄州、幽州、平州、德州、赤何、雲州、漢州……郢都。

那手指挪動,緩慢,而沉重。

他先是不解,隨即恍然,那好像是當年陛下開拓疆土,一路攻城略地的前進路線!

看著那個寂寥的背影,他突然明白了那種奇怪的神情的含義。

那是絕望。

深沉的,永遠難以解脫的絕望。

長夜悽悽,冷風嘶嘶,錯金長窗被不請自來的風敲擊得砰砰作響,空曠的大殿內帳幔飄飛燭火飄搖,映著孤獨的帝王的背影,他正在沉默的抬手,以指觸控當年一一行走過的痕跡。

那些浴血奮戰,艱苦卻痛快的日子,那些披風帶雨,枕戈待旦,那些縱橫天下,殺場殺伐,那些志向高遠,叱吒風雲。

那些,兩情相悅,攜手蹈步,以江山為藍圖,共同面對腥風血雨,一笑間翻覆紅塵的,日子。

那個明明擁有一切,卻孤寂得彷彿被一切拋棄的人。

他在想起誰,懷念誰?

老於海突覺鼻頭一酸。

他癟癟嘴,舉起袖子抹去了一點淚花。

老了……老了……看不得了……

這老天……怎麼這麼殘忍呢?陛下這麼重情的人……

正要上前請陛下休息,上心太過損傷龍體啊。

卻見蕭玦突然收回手,怔立半響,緩緩轉身。

於海小心的湊了上去,蕭玦卻看也不看他,直進了內殿。

猶疑半響,於海也跟了進去,蕭玦正旁若無人的自己進了專設的衣間,將各式衣服翻得遍地都是,於海看了看,發現都是出外的便服,於海腦子一炸,冷汗已經冒了出來。

好半天,蕭玦才取了一套純黑的便衣,於海這才發現,地上被扔出去的衣服雖都是黑衣,但多少都有點裝飾,唯獨這件,一點花哨都沒有。

還是彷彿看不見他一般,蕭玦自己換了衣服,黑衣沉肅,面色微微蒼白,唇線緊抿,又自博古架上選了一柄腰刀,再次旁若無人的向外走。

老於海再不敢發呆了,雙手一張,不顧一切的撲跪到蕭玦腳下,“陛下……陛下……”

目光冷冷下移,蕭玦這回連眼睛裡也沒有表情了,這種全然的漠然令於海的冷汗瀑布般冒出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