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有年輕人甚至聲稱,死也要死在大城市,這輩子絕不回村裡。

那個會捏病的盲人,家就住在塔井村的古塔下面,姓魯,名叫白麵,他這個名字比較古怪,是他爺爺給起的,他剛出生的時候,家裡窮得吃不起白麵,所以他爺爺盼著將來他長大了能吃上白麵,就起了這麼個名字,村裡人開玩笑說魯白麵不好聽,還不如叫魯大煙呢,魯大煙這個外號叫起來比魯白麵口順,從此以後,魯大煙這個名字就在村裡叫開了,本名反而被人忘了。

魯大煙也是個可憐的人,三歲上爹媽病故,是由爺爺撫養長大的,十歲的時候他得了一場眼疾,村裡連個赤腳醫生都沒有,他爺爺聽人說菸袋油子是中藥能治眼病,就天天從他那杆老菸袋裡面剜出黑乎乎的煙油給魯大煙抹眼。

魯大煙的眼睛本來還能模模糊糊的看見個人影,自從抹了這菸袋油子之後,沒抹幾回,乾脆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他爺爺不識字,一輩子連縣城都沒去過,你問他中國的首都是哪兒?他會問你什麼叫首都?是用手到房簷上堵麻雀嗎?你問他你是哪國人呀?他會告訴你,他不是國家的人兒,他是個種地的老農民……

就這樣,魯大煙在黑暗中度過了三十多年,每日與他年近九十的爺爺相依為命,一日兩餐只是喝粥,就著鹽水醃菜葉。

魯大煙眼睛瞎了,沒有勞動能力,每天早上他爺爺燒柴火大鍋把粥熬出來,他喝完粥就摸索著去他家旁邊的古塔前曬太陽。

那一天,可能是魯大煙多喝了兩碗粥,覺得有些撐得慌,就用手扶著古塔,圍著塔身轉圈兒,他對這座古塔熟悉得就像自己的身體,這塔身的一圈兒有幾塊石頭,哪塊石頭上有什麼花紋、有什麼缺損,他心裡都是一清二楚的。

他手扶塔身轉了半圈兒多的時候,忽然感到自己的手摸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盲人的手感和第六感都是非常敏銳的,一摸之下,他就知道自己摸到的是一隻爪子,這隻爪子乾枯、堅硬,指甲很長,他用手摸了兩下之後,被嚇得慌忙縮手,卻被那隻爪子一把給抓住了往塔裡拽,他被嚇得夠嗆,大聲叫喊著一手撐住塔身用力往回奪自己的手,他感到手背一陣刺痛,應該是手背上的面板被那隻爪子給抓破了,萬幸的是他終於掙脫了,跌跌撞撞的逃回家裡。

魯大煙到了家,把這個恐怖的事情告訴他爺爺,他爺爺長嘆了一口氣,說道:“你這是撞了龍了,咱們村的這座塔下壓著一條龍,以前也有人撞過,都沒得好死,‘撞龍撞龍,不死就瘋’,苦命的孫子呀,想是你的陽壽盡了,這可讓我這老不死的怎麼辦?別管怎麼說,有你這個瞎子還能有人給我送終,要是沒了你,我就算死在炕上都沒人知道哇……”

他爺爺說完,老淚縱橫。

長年生活在黑暗和寂寞之中,使魯大煙對生命的意義早就沒有了概念,生亦何歡,死亦何憂?他心裡想著,活著跟死了也差不多,早死還早投胎呢,下輩子就算做狗也要做個明眼的,況且自己這輩子沒做過孽,上天要是可憐自己,興許還能投胎到村支書家裡去,那樣就天天能吃上肉了。

所以他對他爺爺的話並沒有往心裡去,每天早上仍然是喝了粥去曬太陽,只是曬太陽的地點改在了牆根底下,那座古塔他可不敢去了,怕萬一被那隻爪子給拉到塔裡面,塔裡的那條龍不定多少年沒吃過飯了,要是被它一口一口的給吃了,那滋味兒肯定不好受。

撞龍撞龍,不死就瘋——魯大煙安安靜靜的等待著自己的死期,他萬萬沒有想到是,他不但沒死,反而就要時來運轉了。

這一年剛剛入冬的時候下了一場小雪,由於是剛入冬,天氣還比較暖和,落在地上的雪花白天被太陽一曬就融化了,融化的雪水夜裡又被山裡急降的溫度凍成了冰,魯爺爺早上出屋上廁所,九十歲的人了,腿腳早已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