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之間,他想起那天杜士儀送他出來時說的話。“老夫聊發少年狂嗎?”他自言自語了一句,笑得連眼睛都眯了起來,“我還寶刀未老呢!”

聽說李佺那兒押來的兩個別將,已經由靈州都督府接管,杜士儀少不得招來法曹參軍細細囑咐,人剛剛告退離去,吳天啟就在靈武堂外通傳,道是兵曹參軍葉建興求見。他當然記得,這個人是當初王縉曾經給自己舉薦過的,然而自己上任後用了來聖嚴,李禕那批幕府官紛紛歸心,文官班底並不缺乏,而葉建興並未顯露出特異之處,他也就暫時沒有多加理會。此時聽到此人求見,他不禁有些好奇。

“大帥!”

葉建興雖然和之前李禕用過的掌書記葉文鈞同姓,但並非同宗同族。他四十出頭,乍一看去形貌俊朗,雙眸有神,顯然是個美男子。他從容長揖行禮後,便直截了當地說道:“我今日冒昧求見,正是為了朔方經略軍中這一樁貪鄙之案而來。李副帥大張旗鼓處置此事,看似是明察秋毫,還了上下將卒一個公道,又將貪墨之輩當眾杖責,大快人心,但細究其事,實在是多有不妥!”

見杜士儀聽得聚精會神,並未打斷或是反駁自己,葉建興不禁更添了幾分信心。他定了定神,又誠懇地說道:“大帥上任已經將近一年了,又有大破突厥左殺骨頡利大軍這樣的戰功,又有提拔任用年輕將領的識人之明,如這樣的貪鄙小案,只需不動聲色處置即可,何需興師動眾?此事宣揚出去,還以為朔方盡是這等卑劣無恥貪利之徒,對大帥名聲有害無益,所以,李副帥著實有些孟浪了!”

這拐彎抹角的話杜士儀終於是聽明白了,不外乎是說李佺為了體現自己的正直無私,卻不顧可能傷了他這節度使的臉面。他若有所思地看著這位兵曹參軍,好整以暇地說道:“此事我知道了,你可還有其他事要建言?”

儘管杜士儀臉上看不出是否贊同自己的話,但葉建興從杜士儀上任開始,便一直在悄悄觀察他的行事風格以及性情,再加上分析近來朝中內外風雲突變的形勢,他自忖自己這番話應該能讓杜士儀有所心動。於是,他定了定神,這才不慌不忙地轉到了另一個話題上。

“大帥當面,我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還想建言,三受降城正當突厥兵鋒,如今戰事稍歇,蒙陛下恩德,不追究突厥攻伐之事,而且在西受降城繼續互市。可是,骨頡利大軍擾邊尚不足一年,突厥局勢未穩。突厥,北狄之種,素來狡黠,雖是如今坐享市馬之利,但難保會有窺伺乃至於進襲的野心。而如今大帥赦回了不少當年因康待賓之亂而散居江淮河洛的胡戶,現在人已經一批批迴轉了宥州,也許有人會感恩戴德,但仍需洞察其奸,多加防備。”

前頭葉建興指摘李佺,杜士儀聽著暗自哂然,但後頭這些防備胡戶的話,倒也中肯,於是他微微頷首道:“你有何建議?”

見杜士儀挑明瞭徵詢自己對此的建議,葉建興不禁精神大振。他直起腰來肅然拱手後,便精神奕奕地說道:“大帥,當年王晙王大帥鎮守朔方時,坑殺僕固部降戶數百,生生震懾了朔方降戶,但正因為手段酷烈,人心反而思突厥,故而不到一年,便有康待賓之亂。於是王大帥在朔方儘管威名赫赫,然則蕃軍胡戶,俱是畏之如虎。譬如此次遷回來的胡戶即便在江淮河洛居住過很長時間,因昔日舊事,難免仍然會有心向突厥的念頭,尤其是如今突厥正當變亂之際,說不定還會有人想著拉一支人馬回去,就能夠獲封葉護之類的高官,所以人心思變。要想徹底斷絕胡戶的這個念頭……”

他故意在這個關鍵點上停頓了一下,見杜士儀果然正全神貫注地凝視著自己的眼睛,他方才壓低了聲音道:“大帥豈不知道,陛下如今最喜聽到的就是軍功?倘若突厥再次背信棄義,而大帥事先洞察其奸,使其陰謀破滅,則我大唐與突厥為敵國矣!昔日王晙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