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王父子行刺天子的大案,一切都完全偏離了路線,他這樣一個小人物,怎麼可能扛得下這一系列大事?

姜度這才緩緩起身,打了個手勢吩咐把人押走。而今日涉事的,並不僅僅只有一個程元振,整個興慶殿中有品級的內侍,幾乎全都被轉送了御史臺勘問,就連底下那些無品無級的白身,也都被全數看押在此。除此之外,就連身為天子的李隆基本人,也並沒有回到這座自己最喜愛的南內興慶宮,而是被護送去了大明宮。用杜士儀的話來說,大明宮中中書門下兩省以及御史臺都在外朝,天子如有召喚可以隨叫隨到,無疑比興慶宮更適合養傷。

至於設在大明宮前朝的御史臺,則是成了看押甄別罪人的地方。參與了兵圍崔杜兩宅的禁軍將卒全都被押送到了這裡,御史臺殿院、臺院、察院三院之中,總共徵調了十二名御史,三十幾個令史書令史來這裡辦案。永王的另兩個兒子,以及眾多涉事宦官等亦是在此受審。為了表示公允,杜士儀直接把陳玄禮和高力士也都放了進來監審。一連數日,御史臺從最初的雞飛狗跳,到最後的詭異寧靜,每一個經辦者竟都生出了打退堂鼓的衝動。

這都叫什麼事!天子授意永王李璘毒殺杜士儀,允諾事成之後封其為太子,結果李璘卻根本別有用心,打算一石二鳥,行刺李隆基嫁禍杜士儀,然後自己和兒子襄城王李億殺了杜士儀,假作鋤奸,再憑藉這樣的功勞圖謀大寶!事情到了最後,李璘父子固然事敗,李隆基中了一箭,生命雖暫時無憂,可這打擊卻實在是大了。至於杜士儀本人,竟是僥倖逃脫了一劫。

可要真說是僥倖,那也未必盡然。杜士儀恐怕早就料到十六王宅之行會有相應的麻煩,否則又何必埋下伏筆,暗中請了朝中重臣並陳玄禮隨行?甚至連高力士都不曾親自往飛龍廄傳旨,而是讓小宦官去,自己悄然陪著裴寬陳玄禮等人。可那時候,誰能保證李璘那一箭不會先射向杜士儀?

一切都是天命!

如今最大的問題在於,這件案子應該怎麼斷!

儘管十六王宅和百孫院已經被全數封鎖,但長安城中街頭巷尾,各式各樣的議論早已沸反盈天。相較於拋下長安子民獨自逃生的天子李隆基,杜士儀父子的名聲實在是好得太多了。除卻一小撮死忠天子的人痛斥杜士儀別有用心,眾多的百姓幾乎清一色地認定是天子容不下功臣。而最令人難以忍受的是,如今叛軍尚未覆滅,河北仍然大戰連連,李隆基卻偏偏選擇在這種時候下手,簡直是昏聵到了極點!

若是前方因此群龍無首亂成一團,安祿山反撲成功,這大唐天下莫非要就此改姓安不成?

昔日富麗堂皇的永王宅中,此時此刻卻是封條把門,衛士守護,旁人根本難以踏進門半步。竹林中,身穿男裝的固安公主猶如主人似的行走其間,神態閒適。當她來到那草亭時,突然頭也不回地對張耀說道:“雖說永王一直和其他諸王有所不同,卻沒想到關鍵時刻,他竟是耍了咱們那位陛下一場。如果不是時運不濟,興許就真叫他贏了!”

張耀不明白固安公主為什麼要在這時分悄然進入永王宅,但還是笑著說道:“所以,如今外間全都在傳,天命不可違。”

“我一直覺得這世間真正管用的,永遠是人力,可現在才相信,天命還是存在的。”固安公主站在草亭中央,突然輕輕跺了跺腳。想當年杜士儀曾經把數量巨大的火藥給悄悄送進了長安城儲存,這事除卻赤畢,就只有她知道。這次天子召杜士儀回京,她從杜十三娘處得知是哪四個皇子親王被頻頻召見,心裡便有了計較,最終說動赤畢,在永王宅中安置了一箱火藥。預備倘若情勢緊急,到時候就引爆製造混亂。

可永王宅中埋藏火藥的地點,就是在這座草亭所在的竹林之中!因為誰也沒想到李璘竟然會帶人去草亭,更沒人想到李璘亮出的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