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把她個學西醫的請了過去。

六嬸肺心病,近幾年越發喘不上氣。王嬋月幾乎能想象到她的肺部栓塞的樣子。以前她第一次見到那樣的肺的時候,噁心的要死,就開始勸傅儀恆戒菸—自然是苦勸無果的。六嬸這回被兒子一氣,當時就暈了,面膛紫漲眼看要死。王嬋月拿著中醫的針也無從下手,面對一個體重是自己兩倍半的老太太也捉襟見肘,好不容易救活,立刻告訴家人想辦法準備一套西醫的器械來。

傅儀恆當夜回來時就給她帶回來了一套軍用的。

她回到傅儀恆的小院,這段日子一來她那單薄醫術可以說是備受考驗。神經一度繃緊之後再鬆開,才發覺現在累的慌。進院發現傅儀恆居然回來了,天還沒黑呢。“你怎麼回來的這麼早?”傅儀恆站在院中央看著東方天空的晚霞逐漸消退,黑夜來臨,並未說話。王嬋月看著她臉上略有淒涼悲愴之色,還有點點晚霞餘暉映在她臉上,是古希臘的女神哀痛蒼生的苦難了嗎?她有些發痴。

“回來了?”傅儀恆早就發現了她的目光,一時心軟讓她多看了一會兒,“累不累?”她也不關心六嬸,從小她最受寵愛,以致有的女眷不喜歡她,尤其是六嬸。於是相比而言,她更關心王嬋月。“還、還好。就是,”“累了就快去洗個澡,一直給你準備著熱水呢。洗個澡過來吃飯。”王嬋月還有心彙報病況,傅儀恆卻好言勸著把她送進了浴室。

不知傅儀恆今天何以這麼溫柔,洗完澡出來傅儀恆幫她擦乾頭髮,仔細梳好,再共桌吃飯。王嬋月心想我不過是治病救人,出於天職而已,你不須如此殷勤;可是又耽溺她的溫柔,不願拒絕,反而生了得寸進尺之心。“那個,”“我說,”兩人不約而同的開口,王嬋月猶似被傅儀恆收了房的小妾,對夫君懼怕的緊,“你先說。”傅儀恆睨她一眼,輕笑一聲,“我是想問,你姐姐給你發的電報,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一封去?不如今晚想好了內容寫給我,我明天就帶出去了幫你發了。”王嬋月起先礙於沒有渠道,而後就懶了,再者收到姐姐再三催促她南下的電報之後,她又不知道怎麼回、也就不想回復了—她固然已經對姐姐坦白自己的戀慕之情,可眼下是私奔一般,要她怎麼回覆,說我就準備和傅儀恆過一輩子以身相許了?

想到這裡不免臉紅。低頭扒拉碗裡的飯也不作聲,忽然臉上一涼,竟是傅儀恆調戲似的戳了一戳她的臉頰,“怎麼又臉紅了,想什麼呢?”

臉自然是更紅了,她又開始恨起傅儀恆來—你為何就能一直這樣視而不見呢?

飯後她寫了信給傅儀恆,麻煩她明日一道發出去。傅儀恆沒有搭理她漫長的寫作過程,知道她是必然寫的糾結的—還準了信封封好,不打算給自己看一個字。罷了。

明天希望能聯絡到浩寧,在山西日危險的情況下,早日來把這孩子接走。大同已經棄守,現在兩軍即將在娘子關對峙。忻口的壓力也很大。不是她對晉軍和父親沒有信心或者對日軍盲目恐懼,假如需要,她大可以殉城。假如需要,她立刻就撤離。但在那一切之前,她要讓嬋月平安的離開。

假如嬋月從未出現,生死於她根本就沒有區別。

晚上睡下,王嬋月先因為勞累睡著了。傅儀恆猶在床上聽著這孩子的呼吸躺了一會。這孩子的呼吸讓自己感到久違的窩心與放鬆,於是她轉過身去,看著這孩子像一隻受驚過度的小兔子一樣蜷縮成一團面對著自己。可也許她並不害怕吧,她相反非常的堅韌。哪怕被自己這樣對待也沒有絲毫退卻。

寶貝。

她伸出手在虛空中,描摹這王嬋月臉頰的輪廓,眼睛裡似乎含著淚,假如被嬋月看去了只怕要驚嚇害怕,捧著她的臉問你怎麼了。可嬋月睡著了,睡得很沉。於是傅儀恆苦笑一下,往嬋月身邊靠了一點,睡了。

王嬋月在夢中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