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獨立的故事,它們都只是題為“黑暗塔”的長篇小說的一部分,而開頭和結尾步調已經不一致了。

這些年來,我對作品修訂的方法基本沒變。我知道有些作家會很悠閒地來修改作品,但是我對舊作的攻擊方法一向是一頭扎進去,改得越快越好,透過不間歇的使用,讓我敘述的刀鋒儘量保持鋒利;而且要不時克服小說家面對的最陰險的敵人,就是懷疑。回頭看舊作時會面臨許多問題:我的人物有多可信?我的故事吸引人嗎?它到底好不好?會有人在乎嗎?我自己在乎嗎?

當我完成一部小說的初稿後,我會將它晾在一邊讓它陳化,儘管它還有許多刺眼的缺陷。一段時間後——六個月,一年,兩年,時間長短不重要——我會帶著更冷靜的(不過依然是喜愛的)目光來審視初稿,開始我的修改工作。儘管“黑暗塔”系列中的每一本作為個體都經過了修訂,但我在完成第七本《黑暗塔》之前,從來沒有真正地將它們視為整體。

在我重新審閱第一本,也就是你現在捧在手裡的這本書時,三個不爭的事實凸顯在眼前。第一個便是《槍俠》出自一個年輕人之手,因而它同樣有所有年輕人寫書時存在的問題。第二,它有好多錯誤,特別是考慮到接下去的幾本書時,這個開頭有許多荒唐之處(注:也許一個例子便能說明問題。在早先出版的《槍俠》中,法僧是一個小鎮的名字。但在後來幾本中,它成了一個人的名字:反叛者約翰·法僧,是他推波助瀾,讓薊犁分崩離析。羅蘭就在那個城邦度過了自己的童年。——作者原注。)。第三,《槍俠》和以後幾本風格迥異——坦誠地說,這本書很難讀。我經常發現自己對此十分內疚,我不斷地告訴讀者如果他們能夠堅持下去,會從《三張牌》開始找到故事的感覺。

在《槍俠》的某一段,我曾描述過羅蘭是個住旅店時會把房間裡揉皺的畫弄平整的人。我自己性格也相仿,從某種程度上看,這也是修訂作品時的任務:把畫撫平整,吸盡地板上的塵土,洗刷廁所。我在這次修改過程中做了大量類似的家務活,這一次終於讓我有機會做了件任何作家對他們已完成但尚需最後潤飾、調整的作品都會做的事:將作品弄齊整。一旦你清楚故事會帶來的影響,就得為潛在的讀者——當然也包括你自己——盡責,回到作品中,把東西都弄齊整。這也是我在此嘗試要做的,而且得時時謹慎,免得一時疏忽多添了幾筆或做了些許改動而洩露了最後三本書中的秘密。這些秘密我可是三十年來都耐心儲存著,直到最近才公佈於眾的。

在結語前,我得提提那位敢於寫這本書的年輕人。那位年輕人參加了太多的寫作研修班,因此對這類研修班推廣的理念爛熟於心:比如說,一個人寫作是為了他人,而不是滿足自我;語言要比故事本身重要得多;模稜兩可才耐人尋味,要遠勝過清晰簡單,後者通常只是愚鈍、缺乏想像力的表現。結果,我毫無意外地看到羅蘭的首次亮相便矯揉造作(更羞於提那成千上萬個多餘的修飾詞了)。我儘可能地刪除這些空洞的廢話,而且對這些刪節絲毫不痛心。某些片斷——毫無例外的是當某個故事情節讓我忘乎所以,將研修班的教條置之腦後時寫的文字——我可以不打擾它們,將它們按原樣保留,當然任何作者都需要的那種小修小補也在所難免。正如我在另外一處指出過,只有上帝才會在第一次就正確無誤。

綜合來看,我並不想改變第一本書中敘述的風格;儘管它有缺陷,但在我眼中還是有獨特的魅力。太徹底的改變會意味著對一九七〇年春末夏初時第一次創造出槍俠的那位年輕人的否定,而這是我不想看到的。

我真正想做的——如果可能的話,是在系列的最後一本出版之前——給初次接觸“黑暗塔”的讀者(和那些想重新整理一下記憶的老讀者們)一個更明晰的開始,能夠略微容易地進入羅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