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給那草棚裡的難民送去,我心裡怨怪母親:為什麼要給仇人去送吃的?可母親說,人是不該把別人的不是都當作冤仇記下來的!”

“仁茂伯,我們盛飯吧,”黃大香想岔開這個讓人感到有些沉重的話題,“今天的酒都喝得盡興,我是過量了,還從來沒喝過這麼多呢!”

“我明白你香嬸今天是顧著我了,那好吧,”張仁茂招呼國芬說,“給你香嬸盛飯,我喝了酒就不用吃飯,再下些青菜,讓我吃菜陪著你香嬸──石賢,你也吃些青菜吧,伯的故事還沒講完呢,你樂意聽麼?”

“太樂意了!”彭石賢好奇地說,“你還沒有說那蘆花雞是不是難民打死的。”

“我想是吧,但到後來,這也只是猜想──”張仁茂又沉入回憶之中,“過了二十多年之後,我在江湖上跑,有一次,白天中了暑氣,晚上又著了風寒,在一戶人家的房簷下過了一夜,早晨怎麼也爬不起來,只覺得頭暈眼花,待我再清醒過來時,店主已把我移到了他家的堂屋裡,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高興地喊:‘媽,這個人活過來了!’對這個小女孩我似乎有些面熟,當她母親走過來時,我一見便明白了,她們母女多麼相像,特別是那小女孩的一雙眼睛,正是當年在我家屋後草棚中見過的一摸一樣,那女人說:‘好些了麼?你昏迷了四五天,我們都擔心留你不住呢!我這就給你去把雞湯熱一熱,人總得吃點東西才挺得住。。。 ’後來,我又在她家住了好幾天,才長起些精神來,那女人說起她也曾有過遭難的經歷,還打聽過用雞湯救過她一命的母子倆,我想,這是母親佈施的恩德,現在回報到我身上來了。”

“那救你的女人就是吃過你那蘆花雞的病女孩?”彭石賢對這種巧遇感到很奇異,“伯,你這是在編故事哄人麼?”

“我說的全都是真話,都說酒後吐真言,伯哪會是哄騙你?”張仁茂閉合著眼,輕輕地搖著頭,繼續說,“不過,我也只是猜想,那女人究竟是不是在我家草棚裡呆過許多天的那病女孩,我沒敢問她,我母親曾多次幫扶過那家難民,那女人說起這些事時講了一句:‘為人最難得的是以德報怨!’這話是不是指我母親沒有計較她父親打死我那蘆花雞的‘怨’?我也沒敢說那蘆花雞正是我的,因為,我那一次去送雞湯時,還小聲嘟噥了一句,‘偷我那蘆花雞的人該遭瘟!’不料,正巧是我遭瘟倒在了她家門口──這就叫做報應麼!唉,如果真講報應,那又憑什麼讓我得救了,好人反而不得好死呢?我母親死時剛過了三十歲。。。 ”

黃大香幾次聽張仁茂深情地憶起過他的母親,想來他母親定是一位十分賢德的女人,只是今天張仁茂反反覆覆地叨唸,多少有些酒後失態。黃大香覺得,五十壽辰該是個歡快的日子,再讓他說下去,恐怕還會流露出更多的孤獨與淒涼來,便說:“仁茂伯,你的為人誰不知道?這小鎮上老老少少都稱道你重情重義,你就別提那孩提時候的事了。”

國芬收拾好了碗盞,給在座的人沏上了熱茶,她對張仁茂說:“伯,你今天喝了個盡興,我扶你去休息一會吧。”

“去歇息歇息好。”黃大香也幫著勸說,“酒這東西,扶強不扶弱,你上年紀了,身子當緊,難得國芬這麼孝敬呢。”

“ 你們當我這是醉得說胡話了?”張仁茂喝了口茶,“國芬對我孝敬,我知道──可放心吧,我這會兒是想跟石賢說說話——石賢,你不討厭伯的羅嗦吧?”

“不,你後來還見到過那救你的女人嗎?”彭石賢仍在追尋這故事的結局。

“沒有呢,但願老天爺降福給她的子孫後代,我是受了母親蔭澤的!”張仁茂越說越動情,越說越玄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