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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學慈可憐,黃大香嘆息,吳國芬默然。但讓人更為擔心的是申家女人,她如何了得呢!
申先生死的前兩天,曾對張仁茂說過:“我信你那話了,在籠子裡養大的鳥放出去會被老鷹叼走。看來,這世界不會有學慈好走的路。”他望著傻乎乎呆立一旁的妻子搖了搖頭,又嘆息著:“讓她死在我的後頭,也是造物主太冷酷無情了!”臨死時,申先生在病床上痛苦地掙扎著,一直切齒無言,在生命彌留的最後一刻,才對守候一旁的張仁茂喊了一聲:“仁茂兄,你救救學慈母子!”話音一落,他圓瞪著雙眼嚥了氣。對申先生的死,似乎看不出申家女人有多少悲哀,大概,她的情感又定格在二十多年前那位權勢人物威逼她露出的笑容上,只是這笑容更為呆滯,更為黯然罷了。所幸的是,後來學慈代替父親成了這個可憐女人生命免於最後崩潰的支柱,申家女人完全相信了學慈是申先生的血脈傳人,她依賴著,摯愛著兒子。學慈退學在家,也盡心盡意地照料母親的衣食。學慈當了代課老師後,申家女人也能自己做出飯食來,她每天從早到晚都是坐在家裡等著兒子的回來,如果兒子回得晚了,她便去學校的門外等候。有一次,學慈從側門離校回到家裡,他不見了母親,四處打聽沒人,又去學校才找回母親,算虛驚一場。所以,這次去縣裡開會前,學慈反覆向母親說明,直到她點頭明白了才稍稍放心。
現在,學慈出了事,國芬很擔心這突然的訊息會嚇壞了申家女人。她剛才趕去申家時,天色已經不早,申家的門開著,屋裡很黑。吳國芬叫了幾聲,不見申家女人應答。又到處找了一遍,也不見她的蹤影,不免有些緊張,出門時,卻正好碰上申家女人,她提個小籃,裡面放著些食品,國芬不知道她在想作什麼,見她手上還拿著香燭紙錢,才想到她是去上墳。那籃裡還放著一件旗袍,平時常聽申家女人叨唸過,那是申先生最喜歡見她穿的。國芬問:“你要去墳地?”申家女人沒回答,又進屋去尋找什麼,國芬只得跟隨著她,說:“你找什麼?我給你找吧。”申家女人也不回話,又轉了幾圈,她從衣袋裡掏出一張紙來,說:“信,學慈要去當右派,我得告訴申先生。”那信是學慈寫的,寫得簡短:
“媽媽,這次我成了右派,政府讓我們去勞動一個時期,明天出發,領導說,只要聽從管教,加強改造,將來仍可回教師隊伍。以前,龔鎮長對我關懷備至,我卻辜負了她,想來真是難過,我已給她去信請求寬恕,今後一定洗心換面,爭取立功贖罪,重做新人,請母親千萬放心,不要為我憂慮。”另有附言:“本月工資除扣去伙食費拾元,餘下拾陸元隨信帶回,你喜歡的白色手絹,這次未能給你去買,請原諒兒子不孝。”
“申先生說,這旗袍的右襟上別上朵白蓮花似的手絹才顯得出風韻來。。。 ”申家女人自言自語地說,“學慈不給買,要去當右派,可他一向是聽話的呀,你說,他不當右派不行麼?”
穿旗袍該是她許多年前的事。自從來到小鎮上,人們只見她穿過一兩次,那時,她確實還有些風姿,現在,她記起這些,並把它置於兒子成了右派的事情之上,顯然是神志不清,這是不幸中之大幸吧,不管任何心理打擊,她所能做出的反映只不過如此了。從學慈的信上也看不出他有太多的悲憤,他已經承擔了右派這個罪名,無心再作掙扎,能這樣,也許他的痛苦會減少一些,更何況還有立功贖罪這條出路呢。他的信與錢是請龔淑瑤轉交的,因為他同時給這位鎮長寫了一份長達十多頁的悔罪書,他是希望有人拉他爬上岸來,龔淑瑤卻恰好將這悔罪書用作反面教材,在幹部會上講了,不過,他讓人去申家送學慈的錢與信時,也交待過那人不用說多餘的話去刺激一個瘋女人。
當時,吳國芬見天色正暗下來,想勸阻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