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個問號,窪狸鎮人就能夠迴避嗎?這本小書不能迴避,那麼現在沒有看到不過將來肯定會看到的其它一些書又該不該回避?老隋家人如果只記住了那本書中的一百七十多個問號是不是另一種迴避?老隋家人只讀紙頁發黃而不讀紙頁雪白的書,這又算不算一種迴避?這種迴避帶來的後果又是什麼?這些後果如果看得見那麼誰能指點出來呢?『窪狸鎮的事情會比一切寫成的書都複雜得多,沒有任何一本書能囊括這一切』,這麼說是不是真誠?還有叔父那本薄薄的航海經書,我們全家人幾十年來是不是在有意迴避?如果是,那麼後果又是什麼?叔父把這樣一本書當成了性命,他的道理又在哪裡?幾千年前的那本小書與這本航海經書之間有什麼聯絡?我們又怎麼去尋找這個聯絡?這都是兩本紙頁發黃的書;不過反過來,如果我們只讀紙頁發白的書那不同樣是在迴避嗎?這種迴避的後果又是什麼?還有,我提到的薄薄的書都是重要的書,那麼那些厚厚的書是不是同樣重要?它們之間的聯絡又是什麼?一些書簡單明瞭,另一些就複雜繁瑣,信哪一些才不至於吃虧?窪狸鎮人是不是太多地聽了簡單明瞭的東西造成了腦力退化?幾千年前寫那本小書的人一口氣問了一百七十多個問號,今天的窪狸鎮人聽了會不會厭煩?如果厭煩了,又想什麼辦法使他們聽下去?再進一步問,這種厭煩的心情是不是長期迴避造成的後果?……我不斷地問自己,一個問號連一個問號,可我一個也解答不了。我的腦子更累了,可是比過去清晰了。我一下子想起了那麼多書,這還是得感謝我身邊的這本書。是它使我慢慢強壯起來,敢於一聲連一聲地質問我自己。”

見素有些驚愕。他直盯盯地看著激動不已的哥哥。抱朴這時站了起來──他突然意識到這場談話太久。該讓弟弟休息了。抱朴搓搓手,走過去替弟弟蓋好了被子。他又囑咐了幾句,向外走去。當抱朴跨出門的一瞬間,見素突然喊了一聲。抱朴站住了。

見素上前握住了抱朴的手,搖動著說:“你今晚能告訴那個事情嗎?”

“什麼事情?”

“我母親是怎麼死的!”

抱朴呆住了。他搖著頭,嘴裡卻在說:“你都知道,都知道……她是服毒自殺的。”

見素站了起來,聲音冷冷地說:“你一直瞞了我什麼。我知道母親死的不那麼簡單,因為一談起她,你的臉色就變了。我不逼著你講,可我是害了絕症啊!這是我最後的要求,你不能不答應我!你今夜,你現在,就得講給我聽!”

抱朴的腦海裡又出現了燃燒的正屋,屋簷上,一球球的火蛇在跌落……趙多多用一把鏽剪鉸著茴子的衣服,茴子身上的血道子……趙多多咒罵著撒尿……他咬了咬牙,下巴抖動著說:

“好,我講,我全講出來。”

兄弟兩個半夜才分手。回到自己的廂房裡,抱朴卻睡不著了。

天剛放亮,抱朴聽到有人拍打窗子,開窗一看,見打窗的是郭運。老人神色有些異常,開口就問見素回家沒有?抱朴搖搖頭,老人說壞了,見素不見了。

抱朴的頭顱“嗡”地一下響起來。他突然記起了昨夜他把那一切都告訴了見素!他快速穿上衣服,扯上老人的手就往趙多多的辦公室跑去。

辦公室的門大敞著,屋內空空。

這時遠處傳來一片驚呼聲。抱朴喊了一聲什麼,一個人向前跑去。

街上的人多起來,大家都往鎮委那兒跑。鎮委大院前邊的空地上已是人山人海,油煙味兒剌鼻。抱朴不顧一切地往裡擠,擠到中間,看到了一堆烏黑的東西在冒煙。當他看清那堆東西旁邊蜷曲著一個燒黑了的人時,嚇得往後退開了兩步。有人手指著死人叫“趙多多”,抱朴這才看出那堆黑東西是撞毀了的小轎車。人們驚呼著、詢問著,抱朴最後才搞明白。原來趙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