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量,大約還佔不了我的半個床位。”

我訕訕地推開他,摸到床榻邊上,想了想還是寬了衣,挑開一個被角縮了進去。我縮在床角里頭,將雲被往身上裹了裹,待夜華上得榻來,又往裡頭縮了縮。他一把撈過我,將我身上的雲被三下五除二利索剝開,扯出一個被角來,往他那邊拉了拉。但這床雲被長得忒小了,他那麼一拉又一拉,我眼見著蓋在我身上的雲被被他一拉一拉的全拉沒了。雖是七月仲夏夜,九重天上卻仍涼幽幽的,我又寬了外袍,若這麼睡一夜,明日便定然不是我照看夜華,該換著他來照看我了。

面子這個東西其實也沒怎的,我往他身旁挪了一挪,又挪了一挪。他往床沿翻了個身,我再挪了一挪。我這連著都挪了三挪,卻連個雲被的被角也沒沾著。只得再接再厲地繼續挪了一挪,他翻了個身回來,我這一挪正好挪進他的懷中。他用左手一把摟過我,道:“你今夜是安生躺在我懷裡蓋著被子睡,還是屈在牆角不蓋被子睡?”

我愣了一愣,道:“我們兩個可以一同屈在牆角蓋著被子睡。”我覺得我說這個話的時候,腦子是沒轉的。

他摟著我低低一笑,道:“這個主意不錯。”

這一夜,我們就抱得跟一對比翼鳥似的,全擠在牆角睡了。

雖然擠是擠了點,但我靠著夜華的胸膛,睡得很安穩。模糊中似乎聽得他在說,你都知道了罷,你這性子果然還同往常一般,半點欠不得他人的人情。他說得不錯,我確然一向不喜欠人的人情,遂在睡夢中含糊地應了他兩句。但因我見著他放下了一半的心,稍睡得有些沉,便也記不得應了他些什麼。

半夜裡,恍惚聽得他咳了一聲,我一驚。他輕手輕腳地起身下床,幫我掖好被角,急急推開殿門出去了。我凝了凝神,聽得殿外一連串咳嗽聲,壓得忒低,若不是我們狐狸耳朵尖,我又特地凝了神,大約也聽不到他這個聲兒。我摸著身旁他方才躺過的地方,悲從中來。

他在外頭緩了好一會兒才回來,我裝睡裝得很成功,他扯開被子躺下時,一絲兒也沒發覺我醒著。我隱約聞到些淡淡的血腥氣,靠著他,估摸著他已睡著時又往他懷中鑽了鑽,伸出手來抱住他,悲啊悲的,漸漸也睡著了。第二日醒來,他從頭到腳卻瞧不出一絲病模樣,我幾乎疑心是昨日大悲大喜大憂大慮的,夜裡入睡魔怔,做了一場夢。

但我曉得,那並不是夢。

我一邊陪著夜華,一邊有些想念糰子。但聽聞近日靈山上開法會,佛祖登壇說法,教化眾生,糰子被成玉元君帶去湊熱鬧了。

我擔心西天佛味兒過重,糰子這麼小小的,將他悶著。夜華不以為然,道:“他去西天不過為的是吃靈山上出的果蔗,況且有成玉守著,壇下的神仙們都悶得睡著了,他也不會悶著。”我想了想,覺得很是。

夜華的氣色仍不大好。折顏說他的右胳膊全不能用,我每每瞧著都很窩心,但他卻毫不在意。因他受傷這個事上到一品九天真皇,下到九品仙人,各個品第的皆略有耳聞,也就沒幾個人敢拿雞毛蒜皮的事來叨擾於他,於是乎他悠閒得很。

我擔憂夜華的傷,想住得隔他近些。一攬芳華離紫宸殿有些遠,不若慶雲殿近便,且那又是夜華他先夫人住過的,我便暫且歇在了糰子的慶雲殿。他們天宮大約沒這個規矩,但體諒我是從青丘這等鄉野地方來的,仍舊和善地在慶雲殿中替我收拾了張床榻。

初初幾日,我每日都一大早地從床上爬起來,冒著黎明前的黑暗,一路摸進夜華的紫宸殿,幫他穿衣,陪他一道用膳。因我幾萬年都沒在這個點上起來過了,偶爾便會打幾個沒睡醒的呵欠。

後頭就有一天,我將將費神地把自己從睡夢裡頭撈起來,預備迷糊地趕去紫宸殿,恍一睜眼,卻見著夜華他半躺在我身旁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