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第一個對不起的,便是將人託付給你的她!皇上無子,你也跟著無子?!”

霍綱站在原地,抬不起頭來看他,原以為那份情意埋在心底,只自己一個人

悄悄地知曉罷了,卻不知早看透在孟良胤眼裡,此時將這其間種種明明白白地

擺出來說了,倒教他萬千感慨全都齊湧而上,心中酸楚,不自覺地眉間一皺。

孟良胤看著他,這是他一直欣賞並最為看好的晚生,霍綱二十出頭的時候他

便預言,這小夥子將來是出將入相的人才,而今,果不其然。人與人之間的感

情,要看透,也難,也不難,這麼多年,他都不曾點破,一是心中愛護霍綱和

段瀟鳴,不忍他們之間出現嫌隙,二自然也是霍綱謹守分際,從來不曾做過什

麼出格的事情來。如今人已經死了,他也只是覺得尚可一勸,能聽進去,自然

是好,若是不能,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

自天和元年定都長安開始,袁泠霜便居住在朝乾宮的東側殿,到天和五年她

去世,這裡都是段瀟鳴與她的寢殿,後宮之人因此都稱這東側殿為‘御寢殿’

東側殿一共四進,外間是敞殿,一些親近的內臣如霍綱等,皆可以自由出入

。第二進是段瀟鳴的書房,也是他日常處理政務的地方。第三進便是二人的居

室,袁泠霜去世以後,段瀟鳴便獨居在此,一切日常起居習慣,均未曾改變,

連室內陳設,都沒有動過一分。

他那時候每日批改奏摺,都要到很晚很晚。宮中都是用的膏燭,有專門負責

剪燭心的太監,天和五年以後,段瀟鳴看奏章時常心煩得很,總是怨怪掌燈太

監,道:“為何以前剪燭從來沒有聲響驚擾,如今卻頻頻煩朕的心,你這奴才

是活膩了!”

那太監年紀不大,卻是宮中為數不多的‘老人’了,以前就是在朝乾宮打雜

的小太監,因為天和五年那場叛亂裡,他沒有被牽扯進去,所以僥倖活到現在

面對段瀟鳴的盛怒,只聽這太監瑟瑟縮縮地連聲告罪道:“奴才手重,驚動

了陛下!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段瀟鳴被他叨擾地愈加煩躁,廣袖一拂,不耐煩道:“滾下去,叫原來侍候

剪燭的上來,連這樣的差事都當不好!”

那太監聽了,愈發抖如篩糠,跪在地上久久不起。

段瀟鳴不禁怒了,喝道:“還不快滾!”

那太監不敢起身,越發伏低了身子,顫聲輕輕答道:“以前……剪燭的活兒

,都是夫人……親自做的,夫人說,奴才們手重,怕驚擾了聖駕……”

段瀟鳴聽了,手中蘸飽了硃砂的筆就這樣握在手裡,愣愣地看著那一盞宮燈

裡頭,跳躍的焰心。

以前,他批奏摺的時候,燈總是很亮。他竟從來沒有注意到過……

她什麼時候進來換蠟燭?剪燭心?

*****************

多年後,再沒人給他剪燭心了……

偶爾通宵達旦到天明,他依稀還看見她睡在東暖閣裡,一如當年,他看奏摺

看累了,就走過去,透過那道垂著的珠簾,便看見架子床的素綃帳上,淺淺的

一個青暗的影。東海縣貢上來的水晶,紅、橙、黃、綠、紫,五色的晶石,內

工坊的手藝,顆顆二十六楞面,一百二十五顆一串,用絲線穿了,做了門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