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征途,任誰敢擋,我便遇神殺神遇鬼殺鬼。

陳詮再飲,望向低矮處無數寒光閃閃的鐵甲,高聲唱到:“今欲覓此類,徒然撈月影。君不見,豎儒蜂起壯士死,神州從此誇仁義。 一朝虜夷亂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我欲學古風,重振雄豪氣。 名聲同糞土,不屑仁者譏。身佩削鐵劍,一怒即殺人。割股相下酒,談笑鬼神驚。”

他向遠處眺望,將餘下烈酒傾倒在泥土之上。

父親,您被官場腐朽蠶食的志願就讓孩兒為您實現,來日沙場殉國,再去地府向您叩頭認錯。

“嘭——”的一聲脆響,酒罈被摔碎在光禿禿的岩石上,仍有些許酒水順著岩石的輪廓流向這片深沉厚重的大地,滲入泥土,澆灌森森白骨。

青山之間,忠魂不滅。

“千里殺仇人,願費十週星。專諸田光儔,與結冥冥情。朝出西門去,暮提人頭回。 神倦唯思睡,戰號驀然吹。西門別母去,母悲兒不悲。身許汗青事,男兒長不歸。 殺鬥天地間,慘烈驚陰庭。三步殺一人,心停手不停。血流萬里浪,屍枕千尋山。”

他笑,看江山如畫,看廝殺蔽日。

蒼穹之下,殘陽如血。

轟隆一聲悶雷驚詫了死寂中的平沙關,豆大的雨滴傾盆而下,將摻雜著濃濃血腥的大地打落得面目全非。

“這一兩天裡,雨勢是收不住了。”完顏煦立於窗下,些許雨點飄落在身上,帶著泥土的腥甜。他深深皺眉,面對這般前所未有的困境,他已不能像在人前一般故作鎮定,眼看著雨越下越大,道路泥濘,城中糧草只能再供給一日,若援軍被困途中,那麼,城破便在旦夕之間。

“王爺。”胡爾諾急匆匆地推門而入,單膝跪地,垂首艱難道,“王爺,援軍到不了了。”

銀色閃電割裂了灰暗的天幕,繼而一聲驚雷平地炸響,餘下久久不散的轟鳴。

完顏煦轉身,隱忍著心中不斷上揚的慌亂,沉聲問:“出了什麼事,說清楚。”

胡爾諾叩頭一拜,眼圈已然泛紅,是悲痛,更閃爍著嗜血的光。“溫敦反了!”

“那小人將軍隊領入平沙關外三十里天險山澗之中,而在那裡早已埋伏好魏成的部眾,只等大軍經過之時前後圍堵,從山巔落石,我軍三萬餘人,全部戰死。”

手臂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他沉默地走向刀架,白刃之上全然是冷凝的光,對應他此刻沸騰的心緒。起刀,壓抑的空氣中白蛟飛騰,刀落,伴隨著案几碎裂的哭喊。

他緊抿著雙唇,寒星般的眼中侵染著殺伐屠戮的顏色,“爾等可願投降漢賊?”

眾將皆跪,異口同聲:“屬下寧死不降!”

“爾等可願在此等死?”

“屬下誓死追隨王爺!”

他將長刀往前一帶,刀尖直指廳中眾人,“好!爾等隨本王一同殺出鄆城!”

“胡爾諾!”

“屬下在。”胡爾諾前跨一步,恭敬聽命。

“一個時辰之後開啟城門,眾將隨城內饑民一同殺出城去!”

“領命!”

他走近廳中懸掛的地圖,看著中心處小小的鄆城,嘴角浮現冰冷的笑意。

鄆城之內有七成以上的漢民,就讓他看看,那滿口仁義道德的漢人,會否顧及無辜災民。

這也是他,唯一的機會。

“你們要記著,衝出去的,都是漢民!”

烏雲蔽日,大雨滂沱。

軍帳內,微弱的燭火散發著昏黃的光,靜默的空氣中只有雨滴墜落的聲音,綿綿不斷。

他低頭,一杯接一杯,彷彿要用濃烈的酒將心中的焦灼與苦悶沖刷。

陳詮背對著他,看著地圖皺眉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