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煊陽縣縣城大牢內。

一個披頭散髮、骨瘦如柴的黑衣公子挑了個燈籠走在前頭,身側跟著的是一個五十歲年紀的中年官僚,緊接著在末尾殿後的則是一個身高丈二的猛士,這三人的奇怪組合一進大牢就徑直走向了漆黑的最深處。

這煊陽縣的大牢自然是比不得山河府和天邊衛衛戍府的,更別提刑部大牢了。人家那裡進去的都是達官貴人,要麼就是江湖豪強,好吃好喝的供著不說還有衛隊護著生怕一個不小心出了意外死了,而這裡倒是更接近於傳統意義上的監獄——陰森、可怖、充斥著血腥味兒和兇戾的殺氣。

賀難手裡打著的這盞燈籠倒不是因為時辰,甭管哪個時辰這大牢裡都是一片漆黑不見天日,如此設計也是為了加深犯人們的恐懼之心、並且模糊他們對於時間的概念。而他今日選擇跟著自己的人也有著特殊的考量——鬱如意和燕二哥畢竟都還是師父手下的人——今日自己要做的這些事深究起來都髒的很,於情於理都得避諱著點,只好帶著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魏潰了。

之所以會選擇午夜探牢的理由也很簡單——白天這裡的守衛還是比晚上多些的,人多嘴雜嘛,而到了這個時辰大牢裡的守衛們一個個也是人困馬乏了,再加上一縣之令在這裡,辦事更方便些。

至於他們的目的——自然就是在三天之前被革職下獄的狄世元以及他的同黨宋烏炎了。

賀難很聰明,辦事也是疾如風動如雷,在他的指揮下李仕通前腳剛將狄世元革職下獄,後腳賀雷就重新走馬上任、在魏潰的協助下把正在家裡吃飯的宋烏炎給帶走了——還是當著那群外邦打手的面兒。此二人先後被投到了這座凹字形大牢、相距最遠的兩個牢房,待遇還算不錯——至少是個單間。這樣做也是為了防止他們串供。

至於如何讓他們開口,賀難的辦法很土、很樸實,但是很有用——他餓了這兩人整整三天,為的就是消磨他們的意志。這兩位煊陽縣內頗有些身份地位的人物這三天里加一起肚子裡就進了不到半斤的水和三個半的餿饅頭,如果不算饅頭上面發的黴的話——那是一點兒味都沒吃進嘴裡。若是再這麼下去,估計這二位就得開始吃那鋪在身下潮溼腥臭的草蓆了。

三天不見鹽漬,身形還算壯碩的前捕頭狄世元已經餓沒了人形,瘦的脫了相,兩眼掛著烏青,仿若一個地府裡爬出來的餓死鬼,此時正蜷縮在牢房的角落裡躺著,乾枯的嗓子裡發出若有若無的呻吟聲。而遠在大牢另一頭的宋員外情況倒是比狄世元好一些——這三個半饅頭裡他自己就吃了兩個半,平均下來一天也有大半個饅頭呢——畢竟人家的身份在那擺著,你狄世元被擼掉了官服就是個草民,而宋員外還是有家底的。況且宋烏炎生的肥頭大耳,這三天的飢餓也不過就是傷及體膚,權當是減肥了。

他們先拜訪的是狄世元,這樣做除了狄的牢房離大門更近之外,賀難心中也是自有考量——狄世元做捕頭也有七八年了,對於刑訊這一套流程也算是爛熟於心了,既然是內行那他就比外行更懂事——什麼時候該全交代就得全交了——那些在獄中因飢餓、疾病和嚴刑拷打而死去的犯人不在少數,對於在這個環境裡多長時間會餓死人賀難和狄世元心裡都有數。

狄世元這三天基本上就沒怎麼見過光亮,大燈籠甫一出現在他眼前刺得他一陣頭暈目眩——當然更有可能是餓的,等他適應了光線、費力地睜開眼後才發現眼前的這三人都是見過的,而走在當中的李縣令更是和他共事了足足八年。

越熟悉的人做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越會讓人覺得恐怖——比如自己曾經的頂頭上司李仕通居然是那個端著放有飯菜的托盤的——要知道,一群衙役在牢裡巡邏,走在最前面打著燈籠的從來都是牢頭或者幾人中地位最高的,除非這裡有一個揹著手什麼都不幹只顧用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