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住,要您久候了。走到街上,遇著兩位同學,一定拉到她府上閒坐。她們還要

留我吃飯,我因為怕您候得太久,好容易才告辭出來了。”楊杏園道:“那就在這

裡便飯罷。”史科蓮道:“還有別的地方要去。”楊杏園道:“我也沒有吃飯,又

不費什麼事,就是平常隨便的菜,又何必固辭呢。”史科蓮道:“倒不是因辭。我

看見前面桌上的碗,還沒有收去,猜您已吃過了。吃過了,再預備,可就費事。”

楊杏園道:“那是富氏弟兄吃飯的碗,我卻沒有吃飯呢。”史科蓮道:“楊先生為

什麼不吃飯?”楊杏園道:“我因為密斯史約了上午來,上午來,自然是沒有吃飯

的了。既然沒有吃飯,我這裡就該預備。但是請客不能讓客獨吃,所以我就留著肚

子好來奉陪。”史科蓮笑道:“這樣說,我就不敢當。以後要來,我只好下午來。”

楊杏園道:“下午來,就不能請吃晚飯嗎?”史科蓮一想,這話很對,不覺一笑。

當時楊杏園就叫聽差把飯開到屋子裡來,菜飯全放在寫字檯上。楊杏園讓史科

蓮坐在自己寫字的椅子上,自己卻對面坐了。史科蓮一看那菜,一碟叉燒肉,一碟

熗蚶子,一碟油蒸馬頭魚,一碟糖醋排骨。另外一碗素燒蠶豆,一碗黃瓜雞片湯。

不由笑道:“菜支配得好。這竟是預備好了請客的,怎樣說是便飯呢?”楊杏園道:

“我呢,自然沒有這種資格,可以吃這樣時新而又講究的菜。可是我的主人翁,他

們是資產階級……”史科蓮連忙笑著說道:“您錯了,您錯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因為這菜裡面,有好幾樣是廣東口味,平常的人,是不大吃的,尤其是這馬頭魚,

簡直不曾看見外省人常吃。所以我料定了楊先生特設的。”楊杏園道:“既然指出

破綻來了,我也只好承認。可是這樣的請客,未免太簡單,我只好說是便飯。一指

明,我倒不好意思了。”史科蓮道:“就是這樣辦,已經十分客氣了。再要嫌簡單,

二次我就不敢叨擾。而且吃東西,只要口味好,不在乎多少。從前我寄居在敝親家

裡,對於他們每餐一滿桌菜,我很反對。因為吃東西和逛名勝一樣,逛名勝要留一

兩處不到,留著想想,若全逛了,結果,容易得著‘不過如此’四個字的批評。吃

東西不盡興,後來容易想到哪樣東西好吃,老是惦記著。若是太吃飽,就會膩的,

一點餘味沒有了。”楊杏園笑道:“密斯史這一番妙論,擴而充之……”史科蓮笑

道:“我不敢掠人之美,這是冬青姊說的話。”楊杏園道:“是,她的主張總是如

此,以為無論什麼都不可太滿足了。許久沒有來信,難道也是這個緣故嗎?”史科

蓮道:“這卻不是。她給我的信,也只一張八行。說是她的舅父方老先生,要到北

京來,有話都請方先生面告。她只在信上注了一筆,問候您,沒說別的話。”楊杏

園道:“那位方老先生要來,那倒好了。有許多信上寫不盡的話,都可面談呢。”

二人說著話,就吃完了飯。坐下來,又閒談了幾句。楊杏園因看見她的新衣服新皮

鞋,想起一件事,便道:“我從前曾對冬青說過,人生在世,原不能浪費,但是太

刻苦了,也覺得人生無味。密斯史你以為我這話怎樣?”史科蓮道:“我倒是不怕

刻苦。不必刻苦,自然更好。就象前些日子,我那表姐忽然光臨了,送了我的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