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河水,長髮都浸溼在水裡,冰涼徹骨。

不及心更冷到徹骨。

穿越以來一路風霜,諸般艱難困苦,她從未退卻,因為有他在,有他們在。

納蘭述和戚真思,她於這孤涼人世的精神支柱,她的力量和信任之源。

世人欺她辱她害她困她,她不過告訴自己,因為那是敵人,因為各有立場,沒有誰該生來就對誰好,有仇人就有朋友,就算步步前行步步是血,不過沒關係,有他在,這個世界她就不孤獨。

親人知己,她都有,便縱世人出劍未休,何愁?

因了這不愁,她有勇氣城門自盡,她有勇氣堅持到底,她有勇氣對沈夢沉的黑暗攻心而決然不動,**精神,巋然不倒。

然而此刻,她清晰聽見那一方琉璃天地,崩碎毀滅的聲音。

真正的攻心,來自於對內心信賴的全部掠奪。

四面荒野,寂寂無聲,她將自己轟碎散落,一時無法撿拾。

發上漸漸凝了冰霜,蔓延至眼角,她覺得疲倦,緩緩垂下眼睫。

“痴兒。”

驀然一聲如天籟,響在頭頂,她神智迷濛,只迷迷糊糊地想,這聲音真好聽,應該得是天使?還好,不至於下地獄。

一雙手輕輕將她扶起,隨即後背有暖流注入,至真至純至光明,她體內蟄伏的同源氣息頓時一動,歡快呼應,自動運轉一周天,流過奇經八脈。

暖流過處,破冰。

那雙輕柔的手,小心地將她扶在自己臂上,一邊從水裡撈起她的發,一邊輕輕地,拍嬰兒一般拍了拍她的背,柔聲道:“哭吧。”

彷彿一個命令,又或者神靈的啟示,她渾身一震,驀然趴在那手臂上嚎啕大哭。

眼淚泉水般嘩嘩湧出,奔流得似乎永無盡頭,瞬間溼透了那一方雪白的衣袖,連同裡衣都滲透。

梵因怔怔地看著自己滴滴答答流水的衣袖,再怔怔看看哭得雙肩聳動的君珂,露出點古怪的神情——寬容決斷的君珂,居然也會哭成這樣!

臂上那少女狠狠埋頭,嗚咽的聲音飄蕩在河灘上,沉悶悽切,充滿不甘和絕望,四面枯敗的蘆葦唰拉拉亂響,低伏在水紋隱隱的河岸邊。

那樣放縱又壓抑的哭聲,像一柄小錘,不住錘在大燕第一佛門高士平靜如鏡的內心,隱隱約約,似也有共鳴聲起。

梵因垂下臉,寧靜的眼眸第一次泛起漣漪隱隱,手指不自知地落在君珂的發上。

初見她,橋上橋下。

因為感應到腳下那一抹不屬於這塵世的氣息,他忍不住多管閒事了一回,天命有歸,星子渡越,他並沒有真正認為自己多事,因為她既然來到這裡,那就不會白活一場,沒有他,也有別人。

自此便忍不住注意她,想知道那抹異世之魂,是否真的能夠攪動這大燕風雲。

越關注,越著相,不涉紅塵的心,經不起凡俗的牽縈,在塵埃中遠望,終將染上那一抹隔世的風霜。

直到她遇上沈夢沉,生死之境人生一劫,他忍不住出手,佛門蓮華,無奈之下哺入她口。

沈夢沉自此和她成同脈之體,他自此也因她染大千芳塵。

給君珂的饋贈,當時他只用來壓制君珂的生死之劫,之後便予以封鎖,蓮華之寶,她用得越多,他越受牽制。他的自在清靜,觸手可及的雲天宇宙,佛門勝景,很可能離他越來越遠。

她是他的劫,他妄圖渡劫。

然而此刻……

河灘嗚咽,冷月無聲,她在他臂上顫抖,顫動的肩單薄如蝶,淚水浸透衣袖,溼潤了自在拈花的掌心。

突然覺出一種奇異的情緒。

像螞蟻竊竊而入,微微蠶食,細密而隱約,不知道哪裡牽扯得微微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