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你不去查,便也會覺得擺在你眼前的就是理所當然的事實。而你若是有心,又剛好知道追查的大概方向,那這真相可就得來毫不費工夫了。北堂朝不查不知道,這鐵狼軍竟然當真是已故王妃的純血嫡系,直到今天,雖說是由晏存繼和幾位長老分權制衡,但卻與西亭王半點關係都沒有。也許西亭王太過信任自己唯一的兒子,這支王儲的私人軍隊,西亭王雖然倚重,但卻毫不過問。

鐵狼軍的規模不詳,但據北堂朝推算,應該與東門相仿。而那幾位能與晏存繼制衡的長老,背後自然有人。比較有趣的是,那個人不是西亭王室人,而是一個富可敵國的、出身不詳的,商人。

這王室裡的勾心鬥角,北堂朝雖然很少參與,但卻再清楚不過。這夥人既然意圖借南懷這塊寶地刺殺晏存繼,便一定有取而代之之心。然而,憑誰呢?憑那個商人嗎?北堂朝捏著泛黃的紙頁冷笑,即便以他的心智,能替那些人想出的唯一辦法也無非就是糊弄出一個假晏存繼回西亭去。這個假晏存繼最好身負重傷,這樣一來這個黑鍋就直接扣在南懷的頭上,讓西亭王震怒之下與南懷匆忙開戰,那老頭子本來就身體不好,假王儲真傀儡繼位之日便指日可待。而如何讓西亭王相信“晏存繼”當真是被南懷人所傷?南懷死個北堂朝不就夠了!

是以,湯鹿之行果然兇險,混戰之中,那夥長老不僅意圖暗殺晏存繼,還要再抓他作冤死鬼。而晏存繼,卻又滿心算計著要趁勢清理門戶,將鐵狼軍的大權徹底奪回來。至於他會不會也想對自己動手——北堂朝搖頭嘆息,他知道季華鳶一定要到了晏存繼的承諾,但是那個人,真的可信嗎?

然而,事情明白到了這個份上,他終於不得不承認季華鳶說得沒錯。這趟渾水,雖然不因南懷而起,但南懷卻首當其衝身受其害。這水必須要攪,而季華鳶——北堂朝嘆氣,倒確確實實是最理想的中間人。

北堂朝的腦袋轉得很快,他畢竟是自幼便學習這些陰謀和權政之人,季華鳶忙活了好幾天理清楚的關係,他只坐在桌前翻半宿資料便明白個七八分。北堂朝想明白了其中關節,當然也就明白了季華鳶的那些苦心。現在他唯一不敢確定的,就是季華鳶到底信了晏存繼幾分、又有沒有在長老會那邊動了自己的算盤。但其實,無論如何,季華鳶能做到如今這個地步——他不得不承認,那個蠻橫的愛人不僅心智過人,這四兩撥千斤的魄力,連他都感到震驚。

北堂朝看著手上密密麻麻的紙頁,一邊在心中隱隱有些驕傲地想:看看,這是我的人。一邊卻又在心裡惆悵,他暗自後悔在東門時不分青紅皂白地呵斥了季華鳶,但他又為季華鳶後來過激的態度而憤怒不已。

北堂朝長嘆了口氣,捧著已經溫了的茶杯,想:那個離家出走的小孩真是被慣壞了。自己明明都對他那麼好了,他卻連自己氣頭上的幾句氣話都不能原諒。這動不動就提分手、發起火來什麼難聽說什麼的毛病,當真是一點都不招人疼。

他想起今天自己揚起手掌的時候,季華鳶明明都怕得不行了,卻還強忍著淚意倔強地瞪視著他……那樣子,十足就是個委屈的刺蝟,渾身都寫著:你敢碰我,我就扎你了!

若是平時,北堂朝看見他那副樣子,早就心軟了。可是季華鳶這個人太愛走極端,他氣你的時候,真的是生怕氣不死你。北堂朝那時被他氣得當真恨不得狠狠修理他一頓聽他哀嚎痛苦大聲求饒才算解恨,但他又怎麼捨得真的抽他,他想來想去,心中的滔天怒火又不想就那樣窩了,便只能狠狠揍他兩下屁股。

季華鳶小他五歲,縱然再聰明鋒利,在他面前也不過還算是個孩子。孩子犯錯,就要狠狠揍屁股。

北堂朝看著自己已經消了顏色的手掌恨恨地想,還是打得輕了,下次他若是再說那些混賬話,就好好替他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