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你說,還讓不讓人活?你說,還讓不讓人活?……這老天,還長不長……眼睛?”他這樣自言自語著,困獸一般走來走去。

“這號事,多。”打井隊的師傅說,“弄不好就塌。打這號井,我們也虧本。幾千塊錢的鑽頭,轟地一下,就完了。”

“你們是公家!”瘸五爺突然吼一聲,但彷彿倒把自己嚇了一跳,便趕緊垂下腦袋,哀告似地說:“可我們,沒治。蠍虎子挨鞭子,得死挨。挨不住,也得挨……沒治的……”他的聲音漸漸小了。

“有啥呢?塌了,再打,不就得了。”女人堆裡發出一個聲音。

“誰說的?”瘸五爺被激怒似的抬起頭,一副行釁的架勢。

“我。說得不對嗎?”雙福媳婦說,“塌了。不打總不成?罵又罵不出井來。”語氣顯得很平靜。

“當然。你當然。”瘸五爺蔫了,重又低下頭,“你是財神爺的卵子兒,福*。可……老……我們……得扎住喉嚨……”

“沒啥。五子有病,我知道的。愁啥呢?你的,我出。成不?打井收多少,我出多少。行不?”她的語氣依然那麼平靜。

“這可是你說的,紅口白牙。”瘸五爺抬起頭,“大頭,聽見沒?這可是她說的。” 。 想看書來

大漠祭 第六章(3)

“當然呀。”女人說,“這麼多人聽著,我還能騙你?不就幾十塊錢嗎。”

“啥幾十?三口人哩,今年二百哩。”

女人笑了:“多少也成。五子有病,我知道……你也別多心,我可是真心。”

瘸五爺睜大眼睛望著女人,呆了似的。許久,忽然抱頭,綻出哭聲:“嗚--……我沒用……嗚嗚……丟人顯眼的……不要……說啥也不要。”

女人笑盈盈說:“我說了,要給的。不要也給。”說完,出了人群,徑自走了。

“瞧她,神氣的。”鳳香說。

“人家,當然啦。財大氣粗。拔根汗毛,比我們腰粗。”

“粗有啥用?還不是活守寡。”

“就是。我們再窮,男人可是我們的……嘻……聽說……雙福一天換一個。””

“就是,就是。其實她也怪可憐的。”

瘸五爺哭了幾聲,把肚裡的怨氣洩一陣,就不哭了。他有些後悔自己聽到女人替自己交錢時的失態。“丟人不如渴涼水。”他怨自己,但想到下次的打井費終於有了著落,心裡還是輕鬆了。“沒啥。活到這個份兒上,還談啥臉皮?”他想。

“哎喲。”北柱怪聲怪氣叫了一聲。被派出所關了幾天罰了幾千,他彷彿驢打個滾。“我們咋辦呢?罰的罰,搶的搶,老子窮得*子里拉二胡。算了,不打了。這井不打了。活一天兩半日子。”

“就是。湊和算了。再打,誰知道會不會再塌?”毛旦說。

“放屁。”孟八爺吼道,“你個驢攆的。再放咒,老子不把你丟進這個泥窟窿不算人。” 他指著北柱:“你以為打井是捅你女人的窟窿呀,那麼容易。不打?成哩,你北柱子不打成哩。你不要澆水。天若不下雨,你能把你那幾個媽媽的*子縫住,喝風去。”

北柱伸伸舌頭,不敢再說。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孟八爺環視人群,質問似地說:“破點財,消消災,有啥不好?塌的已經塌了。總不能一個個栽這黑窟窿裡吧?不管咋說,總得活。老天叫你活,你得活。不叫你活,你也得活。沒法子。塌了,再打嘛,怕啥?不就再扎一回喉嚨嘛?扎就扎。吃細糧的加些粗糧,吃粗糧的摻點麩皮。少吃些稠的,多喝點清的。怕啥?六零年吃個啥?人不如個蒼蠅。大沙河裡死人一層摞一層。不也過來了?怕啥?”

瘸五爺介面道:“就是。滾裡爬裡也得活。該著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