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裴元帶著悲憫神色的臉大半都被夜色蓋住,“自此刻起,李林風章臺柳,結為夫妻。”

他閉上了眼,廣袖在風中烈烈翻飛著:“睢陽先烈為媒,萬花裴元為證,你們可以分開了。”

這一夜是章臺柳短暫的一生中,為數不多的幸福日子。他自小出生在惡人谷,父母是誰都不知道,成天混得如同地府裡瘋狂的小鬼一樣。自從七歲時第一次嬉笑著殺了人之後,他此後七八年的歲月都被鮮血層層覆蓋。直到十幾歲他受重傷被送入萬花之後,這世界才頭次在他面前展露了完全不一樣的風光。

於是他就賴在了萬花,把花間離經都學了個八九不離十。穿上翩翩墨衣,一轉筆一握針,他收了驕狂和粗鄙,用疏離和清雋,來打造了一個風流安閒的萬花子弟章臺柳。

他本以為這種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結果他遇到了李林風。

李林風和章臺柳是完全不同的人。他出身洛陽將門,父親是鮮卑之後,母親閨姓為李,所以李林風也毫無異議地成為了天之驕子。他知進退守禮度,進入天策府之後,更是將星一般的存在。

他從不和任何陣營的人過分深交,也從不涉足朝堂政事,所以他對人心幾乎一無所知。三壇酒毀了他一輩子,但他自己卻覺得李林風何其有幸,此生能遇上這麼一個獨一無二的章臺柳。

李林風永遠都不可能意識到,自他答應要賠那壇毒酒開始,他就已經成為章臺柳此生最令人驕傲的戰利品了。

從一見面開始,章臺柳就不自覺地使出了他若掌握的所有的伐謀之術,只是為了暗暗斷絕李林風的一切後路而已。他自己深陷泥潭快要死去,死前卻無論如何也要拉著他此生最心心念唸的人一塊兒去死。什麼三年賠償,什麼睢陽一面,全都是章臺柳算計到李林風心尖兒上的結果。

章臺柳不是這天下玩手段玩得最溜兒的人,可用這些來對付一個李林風,也是綽綽有餘了。

他贏了,也輸了。

贏得不光彩,輸得也狼狽。

但總有人飲之如飴。

——下闋·戰爭篇·END——

☆、下闋 完結篇 上

兩個月後,陽關聽雪。

陽關依舊是那個陽關。風也吹來雨也打來,直等到朔風夜吹雪,它也不過就是那個陽關。關山月還是千年前那輪關山月,來來複復變化著的,不過是浸透陽關的那捧心頭血罷了。

陽關雪,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美。

陽關也其實並不美。戈壁,荒漠,佔據半天的月光在沙地上映出一條條奇怪的紋路,乾燥又骯髒的雪就在月光裡艱難狠毒地上下翻飛著,像是人命,像是家國。另一半邊天則被生產雪花的黑雲沉沉地壓著。它們就這樣懶散又囂張地躺在了粗曠而滄桑的陽關上。

阿六兒側躺在地上,他那雙盯著陽關的眼睛裡滿是不堪的怨毒。

又過了一會兒,有兩個什麼人從陽關城樓裡出來了。他們走得也很難,像是月光下猙獰的胡楊一樣。這兩個人走到阿六兒的身邊,一個在他身上狠踹了一腳,另一個則揪起阿六兒的長髮把人往城樓那兒拖,拖得砂石地上都留出了一道長長的黑紅的印子。

阿六兒抽了口氣:“你們這是假公濟私……”

拖著他的那個胡人放鬆了力道,旁邊的人立刻介面道:“柳大夫您忍一忍吧,現在咱的人還沒佔著太大的優勢。您再等上他個三兩天,等他們的部‖隊被咱的人替了之後,那要殺要剮還不隨您開心麼……”

阿六兒皺著眉搖頭嘆息到:“實在不是柳性急。畢竟就算柳能等,那睢陽也不能等啊。柳已經離城兩個月了,可睢陽卻是一天都等不下的啊……”

那人撓了撓頭:“那……咱也沒好辦法了,畢竟咱還在人韃子的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