轆的西班牙貴族老叼支牙籤到處晃,好讓大家以為他剛吃完大餐。我開始喜歡用牙籤來偽裝自己,每次走進餐廳裡喝咖啡時,總會抓個一大把。我想,它們不只讓我在兩餐間的空檔有東西可以咬,也幫我增加一些溫文有禮的氣質,一種自給自足、鎮定沉著的優越姿態。其實這不算什麼,但我需要所有能獲得的支援。在感覺有人注視時,靠近垃圾桶變得格外艱難,而我總是會盡量謹慎。假如大致上都是飢餓戰勝了壓抑,那是因為我的飢餓感實在太強烈。有好幾次我的確聽到別人在嘲笑我,有一兩次甚至還看到小孩指著我,叫媽媽看那個在吃垃圾的笨蛋。那些是記憶中永難磨滅的事件,不管時間過去了多久。我死命控制住自己的怒氣,卻仍記得至少有一次還是對個小男孩惡狠狠地咆哮,害他放聲大哭。但通常我都會設法接受這些羞辱,當成是生活的一部分。堅強的時候,我能把羞辱詮釋成精神上的啟蒙,是丟在我人生道路上用以測試自我信念的障礙。假如能學會怎樣去克服,我就可以達到更高的意識層次。心情比較低落時,則試著從政治角度來看自己,把自身處境當成對美國生活方式的挑戰,希望藉此證明自己的所作所為都是正當的。我告訴自己,我是破壞的工具、是國家機器中鬆脫的零件、是無法融入大環境、要負責搞砸一切的傢伙。看著我,沒人能不感到羞愧或憤怒或憐憫。我是活生生的證明,證明這制度是失敗的,證明這塊自鳴得意、饜足豐饒的土地終將分崩離析。

類似的想法佔去大半清醒時刻。我一直都很敏銳地察覺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遭遇,但只要一有事發生,心裡隨即做出回應,迸發出狂放熱情。腦袋裡頭燃燒著文謅謅的理論、爭辯不休的聲音、鉅細靡遺的內在交談。得救後,濟馬跟凱蒂一直問我怎麼可以終日無所事事?難道不無聊?他們十分納悶。難道不覺得乏味?那些問題很合乎邏輯,但事實是我從未有無聊的時候。在公園,我被各種心境和情緒所支配,無聊卻不是其中一種。不必操煩現實問題時(尋找過夜的地方、填飽肚皮),好像還是有一堆其他活動可以做。一般來說,上午可以在垃圾桶中找到報紙,接下來的一個鐘頭我會勤奮不懈地讀遍每一版,努力別讓自己和時事脫節。戰事依舊,這是當然啦,不過還是有其他事可以密切注意的:查巴奎迪克島的意外、芝加哥八人事件、黑豹黨審判、二次登陸月球、大都會隊。我懷著特別的興致持續跟進小熊隊戲劇性垮臺的報導,對這個團隊的徹底瓦解感到十分詫異。他們從巔峰狀態到一蹶不振的遭遇,和我的處境竟然如此相似,實在很難不留意到,但我也不會把自己的倒黴事怪到他們頭上。相反的,我還很替大都會隊的好運感到高興。他們球隊的歷史比小熊隊的更悽慘,而目擊他們莫名其妙地突然從谷底竄升上來,似乎是證明了這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因果關係不再是冥冥中主宰宇宙的造物主:下即是上,最後就是最初,開始等於結束。赫拉克里特(Heraclitus,希臘哲人,主張“一切皆流,無物常住。”)已從自己的糞堆中復活,他展示給我們的是最簡單的真理:現實是個溜溜球,變動是惟一不變的事。

思考完當日新聞後,我常會花點時間漫步公園,探探沒去過的地區。我玩味著生活在人造自然世界中的矛盾。這是刻意強調的自然,可以這麼說吧,它在如此壓縮的區域中集結了自然界的各種地形地勢。這裡有山丘和原野、礦脈露頭和簇葉叢林、平緩起伏的牧場和密集相連的洞窟。我喜歡在這些不同的地段中流連,因為它讓我雖然身處迷你世界裡,卻能嚮往自己正在長途旅行的畫面。這裡也有動物園,當然囉,就在公園最南邊,另外還有可供租借小型遊船的池塘、蓄水池跟兒童遊樂場。我花很多時間來觀察人群:研究他們的手勢和步態,為他們編織人生故事,試圖完全融入眼前的世界。往往在心靈特別空乏時,發現自己陷入單調沈悶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