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她,滑溜的地面,灰綠色河水拍打著有如鋪上白色毯子的貢多拉船,酷寒和雨雪,窩在咖啡廳裡的日本遊客,錦緞鋪飾百年階梯的旅館大廳,以巨大荒謬聖誕樹裝飾的大廳枝形吊燈,走出來和奧薇朵寒暄的經理和老更夫依舊如十年或十五年前喊著“費拉拉小姐”,可眺望聖喬治島及右邊晨霧裡隱現的海關和大運河口的客房早餐。聖西爾韋斯特之夜[4],兩人為了晚餐盛裝打扮,但是餐廳裡擠滿了吵鬧的美國人和跟金髮女郎混在一起的斯拉夫黑手黨,於是他們拿起大衣,在雪白的寒街上散步,走到浮木碼頭的一家義大利小吃館。他西裝筆挺,她則佩戴珍珠項鍊,穿著一件像是繞著她的身體飄蕩的輕巧黑色套裝。他們配著白酒吃了義大利麵和比薩,隨後散步到海關盡頭,十二點整互相擁吻,也冷得直打哆嗦,那時一大片煙火在究玳卡島(Ginelecca)上空發出巨響,把天空裝點得五彩繽紛,然後他們手牽手走在荒無人煙的街道上,慢慢地返回旅館。此後,對法格斯而言,威尼斯永遠是那個奇妙夜晚的畫面:因霧氣而擴散的燈光和飄落在運河上的蒼白雪花,淹過白色石階的水在石板路上擴充套件成柔順的波浪,他們看到一艘貢多拉船經過橋下,船伕低聲吟唱,兩名身上落滿白雪的旅客則靜止不動。他還想起奧薇朵臉上的水滴,回房途中她滑過樓梯扶手的左手,木質地板的嘎吱聲,勾到一邊高跟鞋跟的地毯,她經過一面大鏡子時側目自攬,走廊牆壁上的版畫,房裡窗戶透射進來的泛黃微光。在房間的大床前,兩人脫下淋溼的大衣後,他緩緩地將她的套裝撩高到臀上,她則堅定並不動聲色地在昏暗中緊盯著他的雙眼,光線微微映著她的半邊臉,美得像一場夢。那一刻,法格斯心中感到欣喜,那是一種既安詳又野蠻的歡愉,他慶幸沒在任何危險中死去;不然,那晚他就不會在那裡剝去奧薇朵的臀上衣物,也不會看到她慢慢後退,躺在平整如新的床上,透過滑落在臉上被雪沾溼的頭髮凝視著他。她帶點順從又極為挑逗地慢慢張開雙腿,裙子已往上撩到腰間,而他,依舊衣衫整齊,跪在她面前,將被寒夜凍僵的嘴唇靠近那雙完美又修長的大腿交會深處,他心愛女人那片盛美的溫肉柔緩地顫動著,在他的唇舌接觸下甜美地溼潤起來。

戰爭畫師 第八章(5)

戰爭畫師激動不安,以手指劃過牆上那道裂痕冰冷粗糙的邊緣。他突然想起,沙地上動物爬行痕跡旁邊的生肉。恐怖總是窺伺著一切,索求著什一稅和實物稅,準備以混沌的戰刀砍殺歐幾里德[5]。所有的戰爭與和平里都有振翅翩飛的蝴蝶。每一刻都是可能和不可能結合而成的混合體,是大爆炸[6]發生後的十四秒到三分鐘之間的開氏溫度[7]。三十億度的第一剎那之初就預見的裂痕混合體,那一剎那是創造人類又毀滅人類的一連串精準巧合的開端。如奧林匹斯山中醺醉的諸神在對弈中拋擲命運的骰子,一顆只有十公里直徑的飄泊隕星擊中地球,把超過二十五千克重的動物全部殲滅;把道路清空讓給當時膽怯的小型哺乳類動物,六千五百萬年後,它們成為智人[8]、遊戲人、屠獵人……

在每張照片和每座威尼斯里皆可預見的特洛伊戰爭;對肚子裡裝滿銅器的木馬群的敬意;在街上為佛羅倫薩藝術大師們鼓掌,或以同樣的熱情在薩伏那洛拉[9]的火堆裡,燒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