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寫札記的時候,傅春兒便去灶下做一些吃食。因為紀燮的病,但凡發風、發溼熱的吃食,都入不得口。因此傅春兒在十二分小心之外,又挖空心思,多做些補氣祛溼的食物。其中大半是素食。

紀燮每日的飲食,都是以糙米飯為主,這也是大夫吩咐的,指望糙米飯在補氣之餘,也能有些祛溼的效果。煮糙米飯的時候,傅春兒會在米粒裡滴上一兩滴素油,糙米的米香便被激發出來,而糙米也不會太過澀口。其餘菜式,便要靠傅春兒自己動腦筋了。很明顯地,有時那食物做得色香味俱美,紀燮便會多吃幾筷,吃得快些。而紀燮最喜歡的菜式,卻是豆腐菜。

大約是廣陵府水土的關係,廣陵出產的豆腐豆乾,都是相當不錯,因此才能有大煮乾絲這樣的豆腐菜傳世。傅春兒有一次將做乾絲的大白乾切成細丁,用菜籽油炒過,再點上一點醬油,用筷子搗得更細碎一點,與莧菜、毛豆碎和瓢兒白一起做成四色燒麥,上鍋蒸了。紀燮吃得讚不絕口。

另外一道豆腐菜,就更是驚人。傅春兒自然也是偷師她前一世記憶,將豆腐塊切成極細極細的細絲,下在素高湯之中,湯中稍稍勾芡,那極細的豆腐絲便載沉載浮,再配上傅春兒在湯中加了些剛剛成熟的嫩毛豆,白白綠綠,在湯中極是好看。

紀燮舀了一勺,讚不絕口,問道:“這叫做什麼?”

“文思豆腐——”傅春兒想也不想,張口答道。已經把人家的創意給偷師過來了,不能不把人家的名號也給安上。

“哦?”紀小七饒有興味地聽著,道:“是說喝了這湯,便能夠文思如泉湧麼?”

傅春兒嘻嘻笑道,“大約便是這樣吧!”

原本這道菜的出處是天寧寺的僧人文思和尚,頭一個手製了這樣的豆腐羹,所以以“文思豆腐”之名,得傳後世。只是眼下這個時代,文思和尚尚不知在何處,只能用這等解釋來搪塞了。

這道菜極考驗刀功,傅春兒本來也沒有把握。要知道,幾年之前,她還是個連大白乾都切不勻淨的不合格廚娘。誰知道,眼下長大了,手愈發地穩當,再加上紀燮就在身邊不遠處,她心無旁騖,一刀一刀削下去,一大塊豆腐竟悄然地變成了極薄的薄片,跟著變成細絲。每一根豆腐絲都粗細相當,長短一致。

切完,傅春兒自己也覺得吃了一驚,以前從來不曾練過,頭一次動念,想做這道“文思豆腐”,竟然便被她做成了。

她見紀燮吃得香甜,故意去饞他,道:“又炎哥病好了,不忌口的時候,這道羹湯還要好吃。”

紀燮睜大眼睛問為啥。傅春兒道:“那時候我就可以片了冬筍與火腿絲,加在豆腐絲裡頭,再用老火燉煮過的母雞湯做湯底……”她說到這裡,眨了一下眼睛,道:“別提有多鮮了。”

紀燮見她興致盎然,便溫和地笑著,等傅春兒再問他,他便道:“眼下這味道,雖不濃郁,可是清遠悠長。”接著他的聲音小下去,道:“一旦品過了這等清淡悠長的滋味,那等富貴濃烈,便再也入不了眼了。”

傅春兒聽了這話有點吃驚,抬眼看了看紀燮,見他正微微笑著望著自己。傅春兒的心似乎漏跳了一拍,連忙低頭下去。她曉得這話有所指,一顆心竟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著。

“早先是我錯了——”紀燮長長地嘆出一口氣,這句話說得莫名其妙的,令傅春兒摸不著頭腦,一時詫異地抬起頭來。紀燮的目光依舊在自己面上流連,突然又補了一句,“好在現在還不晚。”

院裡的那株廣玉蘭,經歷了一番疾風驟雨的洗禮之後,終於得沐陽光,開始煥發生機。

至此,紀燮開始聽從周大夫的吩咐,每日除了上下午各兩個時辰與傅春兒一起書寫他遊歷長江沿岸的手札之外,便開始慢慢地嘗試站立。只是這一點做起來極為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