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起女兒,他又陡然愣住,這小孩不是他親生的,他為什麼要撫養她?

他怨恨上帝,抱怨自己的不幸,於是不假思索地抱著女兒往鄰村的天主堂走去。

唐敬安狠心地把孩子放在教堂門口,幾番欲轉身離去,卻又於心不忍,最後只好躲在電線杆後頭,偷偷窺視一切。

凌晨四點,修女們在做早禱,聽到孩子微弱的哭聲,她們疾奔而出,把孩子抱了進去。

剎那間,宛如有把銳劍刺穿他胸口,唐敬安悔恨、懊惱不已。縱使孩子不是他的親生骨肉,他對她的愛早已根深蒂固。他愛這孩子,她是他唯一親人,他怎能絕情地棄她而去?

凌晨六點,他去望彌撒,向神父懺悔、告罪。

神父安慰他:“人們有時會栽跟頭,但必須藉助天父的愛、天父的話,再次站起來。天父愛世人,它不會棄人於不顧,要有信心、常祈求,遵循神的旨意。”

他領悟的點頭,向修女領回自己的女兒,並把她取名為“寒穎”。

在寒冷的河水中仍能生存下去,這是天父的旨意。將會聰穎過人,永遠活在天父慈愛的羽翼下。

唐敬安滿心感恩的抱著寒穎離去。

沒有雪子他一樣能活下去,只因寒穎帶給他人生的新希望。

民國八十一年臺中太平鄉

一名坐在輪椅上、頭髮灰白、面容滄桑的孤獨老人,正兩眼呆滯的盯著墓碑。

雖是滄桑的老年人,但他昂貴的服飾、擦得雪亮的手杖,以及手上那隻價值非凡的鑽戒,在在顯示他是上流社會人士,擁有顯赫的家世。

細雨霏霏,就像老人的心情,有說不出的陰鬱與幽暗。

“老爺,是不是要回去休息了?”忠僕老劉低語。

“老劉,我有話對你說。”老人凝視著墓碑,“在我的妻子兆鈴面前。”

老劉敬畏地點點頭。

“我的生命將盡,”他傷感著,“這是我立的遺囑。”

老劉接過他遞來的信封,面色蒼白的看著,“老爺,你這……遺囑……”他有一絲驚愕。

“只有兆驥是最教我掛心的。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兆鈴。”他一臉哀怨,“她生下兆驥,我唯一的兒子,可是我卻無法給他一個名正言順的姓。”老人嘆了一口氣。

“我一生中擁有三個女人,第一個女人是兆鈴,她是我的最愛,可惜為了錢,我負了她,也負了我唯一的兒子。第二個女人為我贏得不少財富,只可惜她不能生育。第三個女人陳花絨精明幹練,幫我掌管盛氏集團的一切,只是,一場無情的車禍,使我成為無法生育的男人。”老人痛苦著。

“兆驥是我唯一的命根子,盛家不能絕後。老劉,答應我,好好照顧兆驥,不管如何,兆驥要改姓,縱使盛氏企業將來一蹶不振,盛家傾家蕩產,也要讓兆驥改姓盛。”他陡然握住忠僕的手,“老劉,兆鈴的墓、兆家的山及古厝,以及盛家的後代,都託你照料了。”

“老爺,別這麼說,這是您託負給我的重責,我守著少奶奶的墓也將近十年了,心裡始終是無怨無悔。”老劉忠心地說,“二十年前,您派我到兆家當長工,為的是保護少奶奶,照顧您的兒子。”他滿臉感傷。

“少奶奶終生只愛您一人,她的痴情、她的苦,無人能體會,以致鬱鬱寡歡,才三十多歲就離開世間。我知道她不愛我,所以我只求躲在角落伴著她,就像現在一樣,守著她的墓、守著古厝,就此終老一生,我也心甘情願。”老劉道出心底的秘密。

“老劉,謝謝你,我和兆鈴、兆驥欠你太多了,只有來世再報答。”

大雨滂沱,淋溼他倆,兩個真情的男子翹著望著墓碑——他們所摯愛的女人。

民國八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