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建築出現。天啊,我又來了這裡。OK,我現在穩當地站在一家叫作〃木頭吧〃的咖啡館門口並若無其事地環顧四周:〃木頭吧〃的老闆想必也是個有品味的人,大門是用粗糙的原木釘成,頂上還有個紅色的荷蘭式木風車,風一吹就轉起來,我便開始數一二三四五六,數到二十的時候它停了。有意思的是還有一扇綠色的玻璃窗,用熒光粉塗抹出歪歪斜斜的漢字,比如說:祖母快跑,這裡的火山爆發啦。

在詭異又暖昧的玻璃上,我能看見自己的樣子:整齊的西瓜頭,白色T恤,灰色口袋褲,黑白相間的帆布鞋,還揹著酷狗牌的紅色書包。這種色彩搭配很奇怪,其實我天生對色彩敏感,敏感到會做出生理上的反應,綠色使我安靜灰色使我哀傷棕色使我焦慮黑色使我糊塗白色使我像喝了大杯自來水一樣透心涼又透心涼。我常常因為自己絕妙的色彩搭配而暗自驚喜,小時候因為有天我無意地畫了紅色的天空和黑色的雲彩,爸爸媽媽就請了一個剛剛師範畢業的〃流氓〃

教我畫畫。那個人油頭粉面,有狐臭,喜歡罵人和挖鼻屎,他常常罵我是豬,有時候還會揣我的肚子,還有次因為和女朋友吵架而打破了我的頭,然後逼我跟媽媽講是自己摔的。這嚴重地滋生了我的自卑情緒,從此開始了我懷疑自己懷疑一切的悲慘生活,懷疑的程度到了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手指的個數,不敢相信吞進肚子的食物。一直到現在,當我在喧鬧的食堂打飯的時候,在寂寞的水房洗衣服的時候,當我在花園偷花的時候,我還能感覺到他陰森森的眼睛在死死地盯著我,令我逃不開躲不了。直到小學三年級,爸爸媽媽發現我除了畫了一幅叫作《會跳舞的雞》的蠟筆畫以外在美術上沒有絲毫進步,這才打消了他們想培養一個藝術家的念頭,於是辭退了老師,從那以後我才敢於面對自己與周邊

的環境,我終於從美術老師的陰影中看到了光明。

我之所以會從愛好美術改成愛好寫作,首先是因為我覺得這是一項很高尚的活動,我剛剛有當作家的打算時就愛上了寫作,我覺得它是我的精神振奮劑(千禧年能出一本小說是我的短期目標,成為具有超現實風格的新銳畫家、先鋒小說家、另類詩人是我的長期目標,也是我寫作的初衷和持續寫作熱情的根本原因)。還因為我曾經在雜誌上看到的一個故事:在一棟學生公寓裡,一個女生凌晨三點起來上廁所,當時窗外風雨大作,在廁所門口看見一名戴黑色墨鏡穿長風衣的男人在拖地,她想這麼晚怎麼會有人在拖地,想啊想還是回寢室睡覺了。但是第二天,公寓里人心惶惶,大家告訴她前一天晚上出了命案,一個女生被殺了,她推算了一下發現與她上廁所的時間相吻合,她仔細想,啊,原來那個拖把其實就是被殺的女生的屍體!我看完後不敢晚上起來上廁所,甚至不敢看拖把,還連續做了幾天噩夢,我因此相信文字具有無可替代的視覺衝擊力,它能讓人生病甚至著魔,把它當作一個愛好實在是體面又風光。

拉酷酷也是中文系的,他說他要出一本詩集,封面一定會全是河馬的大腿與梅花鹿的眼睛,而且他說他以後肯定會出名,只是一個早晚的問題。為了早一點,他搬出寢室,和外語系的丁丁和設計系的西西坨一起在學校附近租了三室一廳的套間,他在他的房間裡裝了電腦和音響,鋪了印有大小不同的圓圈圖案,在牆上貼恩雅的海報。拉酷酷對我說你可以常來,於是我常常留宿這裡(後來乾脆搬過來了),與他討論關於文學的嚴肅話題,當然這隻能成為我們逃課的理由,因為當我們發現談話實在無法繼續下去的時候,我們就會興高采烈地約上一對同居密友丁丁和西西坨下樓買消夜,然後坐在客廳的地上,說無聊笑話或鬼故事,每當說到無話可說時,我們便會展開批評與自我批評的討論,針對很長一段時間的虛度做一個檢討,當然,很快又成為不必慚愧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