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裡時隱時現,我遠遠的,一瞬不瞬的看著,真覺得他像一盞明明滅滅的燈火,出現時身周便亮上片刻,隱沒時世界便黯淡。

我頂著無處不在的使人犯癢打嚏的柳絮,眯縫著眼兒回霽月樓去,告訴晴初,來了許多人,相國又加了個什麼侍郎的帽子,公子升了個什麼龍圖閣直學士,也要當宰相了。晴初正看著小果兒喂金魚喂烏龜,聽了只一笑,麝奴,你就是不學無術,來了這些日子,連官階也分不清楚,老大人現在代中書令,那才是正宰相呢,元澤他這是直學士,給皇上管管書畫文獻啦,連觀文殿,資政殿還遠著呢,當什麼宰相,慢慢的爬著吧。

她把話講得平平常常,講到什麼閣學士殿學士,眼睛也不離水缸裡那些小金魚小烏龜,又說到“慢慢的爬著”,手指還在小烏龜背上推一推。我蹲下來逗逗那些小玩意,又在她腳上捏捏,腫消了一些。

她這陣子常有水腫,一向愛美的人,卻也不在乎了,天天挺著送到人前的大肚子,說自己養了一肚子的豬仔。

“生出來不好看也罷了,只怕不像人。”

伍媽媽在旁邊說,按理,這樣的喜事,少夫人總該在前頭才是,就算身子不方便,公子也該親自來……

“那是他家的事,”晴初不等她講完便截斷,“他家自有管事夫人,理財夫人,迎賓夫人,送客服人,茶水夫人,陪酒夫人……”她未講完大家便一起笑起來,公子一步不登霽月樓,這個話題平時沒人講,但晴初自己把話講得如此詼諧,大夥兒倒鬆口氣。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在院子裡大呼小叫,我攀著欄杆往下張,登時呆了。

四方的院子裡,一片雪蝴蝶似的,覆滿了鮮花。

連結成片的白色,紫色豆蔻,拉著細長的嫩莖,葉片與葉片相連,朵朵花冠之間交相挨擦,密得水滴也滲不進,何止成百上千?每一朵玉雪般的花瓣間,都有一枚端端正正的紅色花蕊,分兩瓣,如雙唇,合起來便是一顆紅心,瑪瑙般的色澤,盈盈鑲嵌在花朵深處。

我木了片刻,扶著樓梯向下走,漸漸的腳步才快起來,我一直奔到樓下,就被厚毯的花被阻住了路,一腳也踏不進去,我瞠目結舌的又看半晌,才想起來對樓上叫,

“晴初!紅心豆蔻!紅心豆蔻!晴初!”

晴初披著晨衣也愣在樓上,她緩緩下樓,說不出話,她稍稍轉頭,從左自右,前前後後,看了良久良久,她眼中的霧深了,愈積愈滿,成了兩汪搖搖欲溢的湖,輕輕一顫,便漫出了,淚水洗在清白的臉頰上,迷霧散去的眼珠清亮無比。

滿樓的人都來了,圍著那一院子的豆蔻花,一時誰都無言。

公子是何時竟悄悄的培育成了紅心豆蔻,又如何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薄情的日子裡連夜趕著佈置了院子?他的表達無聲無息卻無孔不入,他人雖不來此,但他從未忘記。他明明已表達得這樣明白,但仍沒有隻言片語,

我獨自走去半日園,心裡不知是何滋味,我去了兩生園,看那些小小的勿忘我早探出了頭,無人收拾也長的蓬蓬勃勃,我沿著花田獨自走著,忘了公子的囑託,忘了晴初必然在找我,我越走越遠,從落霞漫天走到月色溶溶,將花田走成一片荒漠。

腦後的風聲有些異樣,還沒回頭,我已被一隻手掌掩住了口。

“休要出聲,也休想逃走!好丫頭,瞞得大夥兒辛苦,今天定要你現原形!”

我掙兩下掙不脫,索性不動了,我聽出這人是誰——夜風裡桂楊的聲音冷酷決絕,他迫近的瞳仁裡,映出我徒勞的,掙扎的臉。

第二天一早我雙目紅腫的出現在霽月樓。我神情疲憊,簡直是憔悴不堪,天氣熱了,我卻不停將領子拉高。

靜生墨煙正領著兩個丫頭晾衣服。晴初和所有人的衣服洗滌後,都要拿藥燻,